尹默玄此話一出,倒是讓寧子初怔了一怔。
他自然是沒有料到,尹默玄一開口便是這樣的話。
“王爺,你總該曉得後宮與朝堂之間是存在利益關係的,這眾多後宮嬪妃們,朕並沒有喜歡的,卻不可將她們散盡,她們大多都是臣子家中的女兒,值得利用與監視,很多時候,可以從她們口中得到朕想要知道的訊息。”
寧子初頓了頓,又道:“放眼各大國,哪個皇宮之中不是美女如雲?即便沒有千百人,少也該有幾十個,身為帝王,又怎能不為皇家開枝散葉。”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什麼好的了。”尹默玄慢條斯理道,“我家妹子是個高傲的性子,她出生女權之國,她有資本選擇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她可以左擁右抱美男環繞,又何必選擇入你的後宮與那些女子爭寵?”
“王爺這話裏的意思,朕怎麼有些不明白?”
寧子初眉頭輕擰,“你方才分明是真接受了鳳雲渺,鳳雲渺又怎會容忍她左擁右抱?再有,鳳雲渺也是一國太子,將來必定要繼承皇位,擴充後宮,朕是否可以認為,你也不讚同他們二人在一起?”
尹默玄聽聞此話,笑了笑,“不瞞陛下所言,本王是願意認這個妹夫的。陛下你大概是覺得疑惑,為何良玉願意接受他,而不願意接受陛下你?鳳雲渺可以為了她而不納妃嬪,陛下你卻做不到,這麼一來,本王選擇偏向鳳雲渺那一邊,似乎也沒有錯。”
“將來繼承帝位,他會選擇不擴充後宮?”
寧子初輕嗤了一聲,“不是朕有意針對他,朕覺得他這話倒像是忽悠,忽悠著王爺你與真接納他,若幹年之後繼承了帝位,真早已是他的人,到那時他再擴充後宮,你們又有什麼法子去阻止?他如今給予的承諾,興許是想騙婚。”
“陛下未免把他人想的太過陰暗。”尹默玄淡淡道,“本王又豈是那麼好騙的,本王早已打聽過,他過去的那些年不近女色,身為太子,身邊一個妻妾也無,他並不曉得情愛是什麼,遇上了我家妹子之後,他才嚐到了這其中滋味,本王認為,良玉是完全可以鎮得住他的。”
“鳳雲渺此人可不簡單,他也是善於權衡利弊之人。他該曉得臣子們的女兒是可以拿來利用的,且將來作為君主,若是不為皇家開枝散葉,於理不合。”
“陛下這話裏的意思是,南旭太子將來必定會負了良玉?”
“即便是他對真一心一意,他也未必能做到不納妃嬪,臣子們會施壓,甚至謾罵真善妒,這才導致了後宮無人,在種種壓力之下,他必須選擇擴充後宮。朕從前也覺得後宮中的那些女子實在是煩,但若是全舍棄了,不利於朕掌握她們家族中的事兒。”
“陛下對她們就隻有利用?沒有一分真情?”
“沒有。”寧子初回答得斬釘截鐵,“除了真,朕誰也看不上,每個君王都有後宮佳麗,但並不是每個君王都風流成性,朕心裏隻欣賞真一人,其他人根本就入不了朕這心裏。”
尹默玄靜默片刻,道:“本王看得出陛下對她是真心,但,本王隻會尊重她的選擇,她想要選擇誰,自然是由她決定,任何人不可幹涉,不論陛下你給本王怎樣的利益,本王也是不會去妄圖改變她的決定。”
“朕尋思著要換一位皇後,王爺你可以考慮是否對真進行一番勸,朕這心中隻裝得下她,不會對其他女子有所留戀,朕留下她們的理由,朕先前已經過了。若是為了真一人散盡後宮,隻怕會在朝中與民間引起軒然大波,對真也可謂不利。”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難處,散盡後宮絕非事,少不了要給她惹來罵名。但本王依然還是那句話,尊重她的選擇,陛下不必再多費唇舌,本王回頭再去替陛下問一回就是了。”
尹默玄給出了這麼個答複,隨即道:“咱們繼續將這盤棋下完罷。”
寧子初聞言,便也不再繼續,將視線落回了棋盤之上。
真,真想留下你。
但——
似乎沒有信心能留下你。
……
眨眼之間,時至正午。
寧子初為鸞鳳國眾人餞行,設宴禦花園。
落英繽紛的禦花園內,一張張以白玉打造的方桌在豔陽的照耀下泛著著溫潤的色澤,在座之人便是鸞鳳國眾人與北昱國的些許朝臣,偌大的宴會之上,伴有悠悠琴曲與琴簫曲韻。
眾人陸續入席,顏真的座位被安排在尹默玄的邊上,顏真落座之後,便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果酒,替自己斟了一杯。
“你的酒量一直便是不錯,這一點也隨了父親。”尹默玄道,“咱們鸞鳳國的糖人手藝雖然比不上這北昱國,美酒卻是不輸的。回國之後,為兄將珍藏的兩壇梨花釀送你嚐嚐。”
顏真聞言,笑著道了一句,“多謝大哥。”
“跟為兄還客氣什麼。”尹默玄話間,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有個問題,為兄想問問你。”
“大哥請問。”
“若是一個男子家中妻妾成群,而那些妻妾在他眼中都隻不過是可利用的物品,他並沒有半分留戀,他這心中隻有你一人,這樣的男子,你是否會考慮?”
顏真聽著這個問題,靜默了片刻,隨即挑了挑眉,“大哥,你這是在幫陛下提問?”
被看穿了心思,尹默玄笑了笑,“為兄看得出,北昱國這皇帝對你也是真心的,他留著後宮中的那些女子,也不過是為了利益考慮,他是個懂得算計的君王,且他不多情。”
“大哥這話是不錯,陛下宮中美女如雲,但從來沒聽過他寵愛誰,可見並沒有值得他留戀的女子,他年少,卻從不貪圖玩樂,一門心思放在政務上,他的確不多情不風流,但……”
顏真頓了頓,道:“正是因為他太會算計,這才會讓我對他有所不滿,他是個少年才,這也僅限於在治國方麵,在情感方麵,他就是個白癡,他根本不曉得他做的某些行為會傷害到我,他隻順著他自己的心思,在我眼裏,他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寧子初若是作為她的弟弟,她可以諒解他的那些任性行為。
但若是作為情郎,他是不合格的。
下毒,威脅,還試圖打造金籠囚禁她,他曾經的這些想法,可真是在她心中留下一筆幼稚的印象。
但是下毒的事兒,她並不想告訴大哥。
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又何必給寧子初拉仇恨。
“為兄自然曉得你心中是裝著鳳雲渺的,為兄之所以這麼問你,是因為答應了北昱國皇帝幫他問上一問,回頭將你的答複告知他也好,也好讓他死心。”
“還有一事,我想大哥是可以理解的。”顏真慢條絲理道,“妹妹我就是善妒,心胸狹隘,容不下其他人分享夫君,哪怕這個人在他心中沒有一絲地位,哪怕這個人隻是他純粹拿來利用的物品,我也是容不下的,雲渺的手若是敢碰其他女子,我一定會剁了他的爪子,喂他那隻白虎。”
尹默玄怔了怔,隨即笑道:“如此霸道,甚好。讓人曉得你是惹不起的,既然鳳雲渺招惹了你,他自然就要順著你的意思,若是他將來敢負了你,你就帶著為兄一同去找他算賬罷。”
“好。”顏真應道,“若是他真敢對不住我,咱們整不死他的。”
二人話間,宴席便也開場了。
顏真的視線隨意掃視了一遍在座眾人,這才發現,今日楚皇後並沒有出席。
她大概是快垮了。
視線在掠過寧子初時,頓了頓。
隻因為寧子初也在看著她這邊的方向。
四目相對,她這一刻能清晰地從寧子初的眼中看出不舍。
但,那又如何?
終須一別。
想到這,她舉起了麵前的酒盞,朝著寧子初遙敬一杯,“在皇宮中的這三個多月,承蒙陛下照顧,今日我要離開這北昱國,陛下,珍重。”
寧子初凝視著她許久,才舉起了桌上的酒盞回敬。
他一言不發,飲盡了杯中酒。
顏真也不再多什麼,將杯盞中的果酒端至唇邊,一飲而盡。
宴席舉行了大半個時辰,眼見著午時都過了,尹默玄朝著顏真道:“時辰差不多了,咱們也應該啟程了。”
“大哥稍等我片刻,我與陛下還有幾句話要。”
尹默玄點了點頭。
顏真從座位上起了身,走向了寧子初。
寧子初眼見著她的身影步步靠近,隻覺得她是要道別。
顏真走到了他的身前,抬起了手。
寧子初這才看清了她手上的東西。
是一個異常精美的錦盒。盒子的正麵雕著大朵紫色曼陀羅,邊緣是複雜精美的花紋。
“陛下,這是我的臨別贈禮。”
顏真著,將手中的錦盒擱在了桌子上。
寧子初將盒子拿到了手中,想要打開,卻發現竟然找不到開關。
他能看到盒子側麵縫隙的輪廓,一條貫穿整個盒身,將盒子翻了個麵,這才看清了,盒子的最底下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裏頭了設置了十條細長的格子,每個格子上鑲著一顆珠子。
他試著動了動那珠子,發現是可以移動的。
“這裏頭是……”他抬起眼,望向顏真的目光之中帶著疑惑。
“陛下,這個密碼盒,原本是我要拿來捉弄你用的。你也曉得我心眼不大,報複心強,先前下毒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但是如今我卻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矛盾,你就留著做個紀念罷。”
寧子初道:“此話何解?”
“這盒子外頭是紫檀木,裏頭是玄鐵。刀劈不開,火溶不掉。想要打開盒子就隻能解鎖,這裏頭裝著的是九龍圖,卻不是陛下想要的九龍圖,而是一幅九龍騰飛的畫,南旭國才子秦斷玉的墨寶。”
寧子初:“……”
所以,她原本是想用這所謂的‘九龍圖’來整治他,讓他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來打開這個錦盒,最終打開了卻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