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宇看著馬曉雲的背影,發覺馬曉雲的情緒不對,但又猜測不出哪裏有了問題。他看著天色放晴,建議道:“咱們去假山上的亭子坐坐吧,難得有這麼清淨的景致享受。”
張宏宇可能是沒時間鍛煉身體,爬了個一百多米高的假山就累的呼哧直喘。馬曉雲搶先登上涼亭,看著落在身後的張宏宇,一語雙關的玩笑道:“你還是追不上我。”
張宏宇答道:“有誌者事竟成,再說了,我求的是相知相伴,不是你追我趕。”
馬曉雲對做紡織廠廠長時期的張宏宇很是推崇,不為別的,西南角家屬區家家戶戶至今還用著他在任時修建的上下水管道,下崗職工們還時不時誇他一接手就讓紡織廠很快穩定了下來。馬曉雲在張宏宇主持工作時期的江東高教區上大學,也是在那個時期開始逐步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見解,但從未曾想過自己一個窮學生會和區長有什麼交集。馬曉雲不是個愛逢迎討好的人,她主動接近武誌學,一是因為感恩,二是因為崇拜。
兩人剛一交往時,張宏宇在男女交流上的木訥令馬曉雲費解,她了解一些張宏宇的婚姻情況,感慨這個男人社會經驗隨豐富,感情經營卻如此不善。馬曉雲可以拋開身份地位的懸殊,“腆著臉”跟張宏宇做朋友,但她確實不認同彼此能有什麼婚姻上的好結果。
馬曉雲感覺今天的張宏宇像是突然開了竅,就像網吧裏小青年們說的“開了掛”一般,言語交流開始字字璣珠了。她走下涼亭來到張宏宇身側,雙手撐著他身體的重心,玩笑道:“你這大個子真夠沉的,陪你走行,攙著你不容易。”
張宏宇心中樂開了花,挺了挺腰身,胳膊輕輕上彎,示意馬曉雲挽著自己就行。
馬曉雲羞紅著臉,請挽著張宏宇的胳膊走進了涼亭。兩人看著濕漉漉的凳子,卻在身上遍尋不到紙巾。張宏宇索性甩了甩雨傘上的水,將長柄雨傘墊在了長凳上。
雨傘長長的傘柄就像是丘比特的箭,將兩人固定在了它所在的短短的距離內。兩人的心跳都有些加快,但是誰也沒有開口打破沉默。
機智的馬曉雲還是先開了口,她沒有引導張宏宇談情說愛,而是拋出了一個上山前討論過的話題:“你怎麼看待老人們講的門當戶對的?”
張宏宇歎氣道:“在咱們中國人的傳統觀念甚至文學作品裏,自由戀愛往往都是悲劇。”
馬曉雲不高興道:“瞎說,《西廂記》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張宏宇認真分析道:“雖然書中結尾兩人雙宿雙飛了,但崔鶯鶯她媽在她爸崔相國已經去世的情況下,仍然要張生考了功名才肯將崔鶯鶯許配給他。都是封建禮教的枷鎖啊。人家張生是禮部尚書之子,父母雙亡之後才家境日益貧寒的,倆人出身其實差不多,但是還被崔鶯鶯她媽認為不般配,門當戶對的觀念就夠禍害人了,嚴絲合縫的門當戶對就是在人為的製造悲劇。”
馬曉雲輕聲道:“談情說愛隻占人生很短的一部分,但對大部分女人來說,卻是人生最精彩的一部分,所以就有人覺得轟轟烈烈的談一場戀愛,哪怕沒有結果,自己的人生也就不遺憾了。但現實生活往往給這些女人一個很深刻的教訓,讓他們到了三十歲的年紀才發現,以後的幾十年可能隻有生活,沒有愛情了。所以她們開始瘋狂的給自己的子女安排門當戶對的婚姻,想讓他們忽略或者越過美好的愛情,直奔結婚生子的生活主題。”
張宏宇說道:“很多父母都相當自己子女人生的導演,卻忘記了自己的劇本兒都還沒寫完。更有甚者自導自演,自己的戲份已經沒了,還想著把子女的戲份也演了。最可怕而又可悲的是他們打著‘我們是你爹媽,我們怎麼可能害你’這麵大旗。”
馬曉雲說道:“我看過一本社會學的書,忘了名字了。作者認為‘門當戶對’是為了實現對有限資源的長久占有或控製。頂層門當戶對的搞政治聯姻,是為了占有對資源的永久分配權,從而享受中層的納貢;中層搞門當戶對的權錢聯姻,是為了更加牢固的占有已分得資源的所有權,從而讓自己的家族經久不衰;下層更多的是以門當戶對為借口來攀高枝,向中層靠攏;而底層人選擇門當戶對,則是為了避免被親家拖累,避免自己來之不易的生活水平被拉低;在底層之下,房子都沒有,哪來的‘門’和‘戶’?當不當、對不對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窮講究,剩下的隻有動物界裏像孔雀那樣的魅力展示、自由追逐、交配、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