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應我,下午跟單位請個假,休息一下,不能喝了酒開車。”張蘭道。
“我是一把手,我跟誰請假去啊?算了,我不喝了,真有事就該誤事了。”大慶把酒盅放到了船板上,拿起茶杯漱了漱口。
“我粗算過,新華區的下崗工人怎麼也有兩萬多人,聽說光紡織廠就三千多,別的市裏天天都有工人鬧事的,新陽怎麼這麼安靜呢?不會出大事吧?”張蘭說道。
“以前但凡有工人鬧事,幾乎都是紡織廠的人挑頭,其他廠的工人呼應,今年紡織廠沒人挑頭了,別的廠子也就鬧不起來了。再加上那些敢冒頭煽動職工鬧事的,幾乎都被我們控製起來了,私下裏還優先安排了工作,得了好處,傻子才繼續鬧呢。”大慶說道。
張蘭好奇的問道:“紡織廠那麼多刺兒頭都不鬧?”
“好吃懶做的是一部分,但是這一部分基本都不是一線工人,大都是在工廠坐辦公室的,他們屬於一心煽動別人鬧事,但自己不敢出頭的那種,他們是活該餓死。一線工人都是靠自己勞動吃飯的,積極一點的都想再就業。市裏有再就業服務中心,另外新天地實業還給紡織廠的職工安排了建材市場、服裝批發市場、小商品市場的攤位,可以半價租兩年去創業,同時還有一千多輛出租車,你要你想幹,馬上讓現在的司機滾蛋,交給紡織廠的下崗工人。”
張蘭詫異道:“這個新天地實業我知道,他們怎麼下這麼大的本兒幫著市裏幹這個?新天地不是民營企業麼?”
“新天地有三個股東都是從紡織廠出來的,以前在新華區名聲不大好,但是鄰裏關係都不錯,屬於出去禍禍別人,從不驚擾鄰裏的那種人,也是出於感情吧,能幫一把是一把。”大慶解釋道。
“這麼有社會擔當的民企真不多。”張蘭讚道。
“也不算白幫,市場擴建需要商戶,出租車運營需要知根知底的司機,這屬於雙贏。再加上口碑好,紡織廠的廠長借勢找新天地實業合營改製,以後紡織廠可能就改名叫新天地紡織印染廠了。”大慶說道。
“國企改股份製、改民企本來就是這個設計,這是走的最正的路子,等我回去親自操刀寫篇報道……這一趟真沒白來啊。”張蘭說道。
“你這麼大個副總編,怎麼還要親自動筆?”大慶不解道。
“現在沒有主動下基層采訪的記者了,都是各單位把記者請過去,吃喝玩樂招待一通,然後把自己寫好的表揚稿讓記者帶回來,臨走再封個大紅包,嗬嗬。”張蘭自嘲的說道。
大慶玩笑道:“哎呀?我要不要通知紡織廠和新天地的人給我崇高的蘭姐準備點兒禮物啊?”
“去你的,發發牢騷而已,你還當我索賄啊?”張蘭說道。
“蘭姐,其實你沒變,你骨子裏還是向往真實的,還是秉承著新聞工作者的操守的,隻不過是在大環境裏隨機應變罷了。”大慶說道。
張蘭把大慶當做一個身邊的英雄,當做知己,當做心靈的伴侶,她真想年輕二十歲,放肆的同眼前的男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造化弄人,相遇有緣但相伴無份,她注視著大慶,緩緩的說道:“有你的理解我就很感動了。”
“其實咱倆出了出身以外,很多方麵都挺像的。”大慶自嘲道。
張蘭戲謔的答道:“出身?這個被你刨除的詞兒卻是俗世最大、最深的溝壑,是不是有點兒可笑啊?”
大慶不想再談這麼嚴肅的話題,給張蘭夾了一塊兒魚,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紡織廠那邊你也熟悉,你可以直接去工人生活區采訪,畢竟以你的學識和視角記錄下來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
張蘭同意大慶的說法,正想讓大夫陪自己一起去采訪,就見大慶的手機不住的震動。大慶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嗯,嗯,我這就去找你。”
“怎麼了?有急事?”張蘭問道。
“你的采訪估計要黃了,新天地和紡織廠合營的事兒出變故了,一句兩句說不清。”大慶說完,出了船艙,囑咐船家調頭回上船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