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對於升遷之類的學問一竅不通。他幹爹也從來不跟他講這些,也許是老人覺得跟一個新兵蛋子說這個為時尚早,又也許是老人覺得幹好本職工作本身就是一條升遷之路。
大慶對他們這個派出所在市裏公安係統升遷之路中的重要性還是聽馮建新說的。馮建新當時說:“大慶,你在的駐廠派出所可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好好幹絕對有前途。咱們市的派出所基本都是按街道建製的,隻有你們那個所特殊。你們所是全市管轄範圍最大的派出所,治安情況也最複雜。我聽年齡大的同事們說,當初你們所也要拆成幾個街道建製的派出所,但市局領導沒通過。他們認為你們那裏不適合按街道管理,同時保留一個這樣的大派出所也有利於培養人才,這兩年但凡提職到分局或者市局擔任重要職務的,基本都在你們那裏幹過所長或者指導員。”
春節過後,大慶回到所裏上班了。他們所裏新來了一名指導員:張文清。大慶是所裏年輕人中唯一認識張文清的,並且還算是張文清的學生。大慶回憶起培訓時馮建新的話,覺得有必要跟指導員維持好關係。張文清對大慶培訓時的印象很深刻,他對大慶這個原分局局長兒子踏實的工作作風也很欣賞。
以前的大慶隻知道幹工作。尊重領導,團結同事,幹好領導派給自己的工作之外,從來沒和領導和同事聊過什麼工作以外的話。一是大慶不知道該說什麼,二是他真不懂得逢迎別人和取悅別人。當他看到自己略有偏見的張文清來他們所當指導員的時候,他覺得似乎自己該學的還很多,不懂的事也還很多。
張文清是很有能力的,到駐廠派出所上任沒多久,就破獲了幾起較大的治安案件。破案的關鍵人物之一,就是他過年時發展的一個“群眾內線”:馬紅玉。馬紅玉偷偷的跟他舉報了張彤、許建設、王剛組織的幾家黑舞廳。在這些地方,煙霧繚繞,燈光昏暗,供人跳舞的空間不大但卻經常黑著燈跳“黑舞”。幾個主要組織者都被拘留並處以了罰款。
張文清有次跟大慶說:“聽說你過去和馬紅玉是同事,你就幫她在自由市場上找個位置,做點小買賣好養活家吧。”大慶聽到領導指示後,很上心的幫馬寡婦找了一個攤位。但是他發現馬紅玉搞了些日用品賣,生意做了沒兩天就不來了。他把這個情況彙報給了張文清,張文清聽後沒說什麼。囑咐大慶幫她留著攤位,沒準是馬紅玉家裏有什麼事了,過幾天就又回來了。
馬紅玉確實是家裏出事了。王剛猜到是馬紅玉跟公安“點”了他之後,就帶人找上門了。
“老馬,人家都說老馬識途,你真是讓我開了眼了,你這次進去一趟,合著是給自己找了個靠山唄?”王剛問。
“沒有啊,我出來是咱們家屬區的老局長陳老爺子給公安局打的電話,我也是過了年才知道抓我的張文清來咱們這裏當指導員了。”馬紅玉解釋道。
王剛見馬紅玉還編著說詞,當著馬紅玉兩個姑娘的麵,“羞辱”了馬紅玉一番。
“別,別,我求你了,別讓孩子看著,我求你了。”馬紅玉邊捂自己的衣服,邊向王剛討饒說。
“行,這麼著吧,你帶我認識認識張文清,隻要你能辦好了,咱倆的事兒就算兩清了,一個禮拜之內你要是辦不好,我再來找你,到時候你什麼也別跟我解釋,自己該怎麼辦自己心裏掂量清楚。”王剛威脅著馬紅玉說。
馬紅玉帶著倆孩子不住的磕頭認錯說:“行,行。我錯了,我給你想辦法聯係他。”
張文清同王剛的見麵十分不巧的被大慶看到了,但張文清和王剛並沒有看到大慶。當時大慶的裝扮實在是和平時差距太大,再加上身上沾著煤灰,他親爹見了估計都要認一會兒。
85年的春天比往年冷很多,大慶怕他幹爹凍著,就趁休息的時候換上了在紡織廠上班時的“勞動服”,找鄰居借了三輪車去市郊買煤,回來的路上快進紡織廠生活區的時候,看到馬紅玉同張文清、王剛走進了一個飯館。他很是不解,指導員怎麼和這麼個家夥一起吃飯?還有馬紅玉作陪?
大慶的工作沒過多久又被調整了,這次分給了他老職工宿舍的片兒區。大慶和他幹爹也是住在這一片兒。這裏有著幾百排的老舊平房,房子是紡織廠的公房。住戶很多都是已退休職工或在職職工一家三代人,人均住宿麵積不到五平米。住戶裏年老的大多是解放前就在紡織廠上班的工人,中年人大多是現在紡織廠的職工,歲數小的有的在紡織廠工作,有的在別的單位,剩下的就是沒有就業的和正在上學的。另外還有一小部分外來的租戶。像大慶幹爹這樣,外單位在這裏居住的老幹部隻有極少數。都是以前紡織廠領導為了方便他們開展工作,專門安排給他們的。雖然都多多少少都吃著紡織廠這一口鍋裏的飯,但鄰裏鄰居的關係有的親如一家,有的卻勢同水火。
陳有德的居住環境在這一片兒算是相當好的,他住在一排平房的西頭,有一個三十多平米的院子,院子正中種著一棵高大的蘋果樹,院子北側是兩間朝南的平房,院子西南角搭蓋了一間廚房和一個小庫房。大慶搬進來和老人同住之後,兩人正好一人一間房。大慶在院子的西牆邊壘起了雞窩,還喂了條小笨狗看家。從此,這個院裏充滿了濃濃的生活氣息。
陳有德對大慶分包這片兒表現的很謹慎,他認為這個地方的特點是:地大、人多、情況複雜。已經退休的老職工沒什麼事兒,拿著廠裏的退休金,每天下下棋、練練氣功、接送接送孫子孫女。正在紡織廠上班的這部分人事兒也不多,想老老實實掙這份兒錢,就要按時上下班,勞碌了一天之後,除了休息,就是做飯、洗衣服、收拾房子。小孩子們就更沒什麼事兒了,上學,寫作業,做遊戲。真正事兒多的是那些在外單位工作、幹個體、待業的紡織廠子弟。駐廠派出所多發的治安案件大多都涉及這部分人。
大慶每天在平房間的狹窄胡同裏溜達,遇到認識的人就打個招呼,碰到老年人有幹不動的體力活兒就去搭把手,碰到小孩子打架就去把他們拉開教育一頓。兩個月後,住戶裏凡在派出所有過記錄的涉案人員,每個人的住址都被大慶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家裏幾口人,在紡織廠什麼單位上班,左鄰右舍都是什麼人,他都能倒背如流。又過了一段時間,大慶發現:凡是生活有規律的,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他們早出晚歸,勤勤懇懇,日子雖然過得緊巴,但大多也一家人其樂融融;凡是生活不規律的,都是又能折騰又不安分的,他們有的起床很早,有的起的很晚,有的幾天都見不到人影,也沒見他們家裏生活改善多少,但家庭關係、鄰裏關係卻都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