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從會議室走出來,潘雅湛還沒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就在茶水間的門口遭遇到一張笑得很春風滿麵的臉,並被那張臉阻擋住去路。
“嗨,雅湛,我回國了,星期六晚上來參加我的接風宴吧!”
“也不過跑到新加坡出差三天,接什麼風?”潘雅湛將手上的資料合上,隨手交給身後的助理,助理朝兩人微微躬了下身,很快地從那個擋路男的身側越過去,先行回辦公室做事去了。
“嘿,就算三天也是出國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九個秋沒見了,老同學一場,你居然沒有像我想你一樣的想我?真是太沒良心了。虧得我人在異鄉,沒事還對你牽牽念念。”李正棋裝模作樣地說道,還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撫心,像是被傷害得很嬌弱無力的樣子。
“不敢當。”潘雅湛由著好友做戲,雙手閑適地插在西裝褲口袋裏。隨口問道:“那晚請了誰?”
“就朱明理、朱婷琳、楊恩慶這些大學損友,你是熟的,難得這陣子大家都在台灣,還有,剛好朱婷琳二十八歲大壽是在下星期一,周六那天就一同慶祝了,所以她會帶幾個女性好友一同過來玩。地點就在我外公家的私人招待所,不怕被跟拍,或被吵鬧到什麼的。”
聽到朱婷琳這個名字,潘雅湛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些什麼,轉身走進茶水間,給自己拿了瓶礦泉水。
倒是李正棋揚著眉,直接道:
“嘿,人家又有新男朋友了,也一向有分寸,不用對她那麼戒備。我看她是真的對你死心啦。婷琳這個人,除了對你實在太執著之外,實在是個不錯的朋友,你也是明白的。”
“我當然明白,不然不會還把她當朋友。”如果她可以不常常用那雙狂野的大眼對他性騷擾就更好了。這女人總是無時無刻不想要勾引他,也直言無諱,公開聲明今生以挑戰他的第一次出軌為奮鬥目標……
很煩人,但還不至於需要為此斷交。在商場上,多一個朋友總是多一條路,不用多知心,表麵的友好即可,在底線可以容忍的範圍內,絕不輕易與人交惡。潘雅湛不否認對朱婷琳沒有太多好感,但不說朱明理是他好友之一,光是朱婷琳高超的公關手段,以及她的背景人脈,都讓潘雅湛不會輕易跟她撕破臉。
“我猜婷琳會找來的姐妹淘大概都是她最近努力去認識的豪門千金們,所以我又叫楊恩慶把他們醫院的一些年輕單身漢給叫來,我也約了幾個精英型的才俊參加我的接風宴,這樣熱熱鬧鬧的一二十個人玩在一起,就當給這些孤男寡女一個相親的機會了。人家豪門千金也愁嫁啊。”說了一大串後,以一句充滿悲天憫人的字句落款。
潘雅湛隻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問道:
“你要回樓上去,還是到我那兒坐坐?”
“當然是到你那兒,我表哥領著一票人出去開會了,我留守,又剛回來,沒什麼事得立即做,當然要把握時間摸魚。”一臂擱上好友的肩,兩人朝潘雅湛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對了,晚上去打網球吧,我好久沒運動了。”
“沒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等會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嫂子說你不回家吃晚飯?”李正棋見走道上四下無人,問道。
“我本來今晚就不回去吃飯。如果沒去打球,我也會留在公司研究一些檔案。”
“研究什麼檔案?你頭兒有那麼器重你嗎?”李正棋不屑地冷哼。光聽著他打從鼻腔裏發出的嗤聲,就知道他對潘雅湛的頂頭上司是什麼評價了。
“蠻器重的,他老人家有旨:若是太閑的話,不妨把‘世大集團’法務組從創立之初至今的所有相關契約文件都重新整理歸檔一遍。”潘雅湛臉色如常,沒一點被打壓欺弄的不忿之情。
“你就乖乖地幹啦?法務組正式成立四十多年,尤其在電腦還沒有普及的前二十年,資料根本亂七八糟得不像話,就算是那個部門的首批元老也沒有能力將所有檔案都理清個頭緒!那家夥是在整你,這種沒道理的指令,你可以不理他,或者去申訴。”李正棋說完後,想了想,好奇地看著好友:“你不是那種容許別人欺壓的人啊,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什麼關係呢?”潘雅湛笑笑。
“好吧,這表示你是心中有某些打算的,所以才願意去聽從那家夥的無理安排。不過,話說回來,有必要因為這些不重要的事犧牲掉你的家庭生活嗎?我聽說你現在幾乎隻有周末周日才在家吃晚餐。真的是這樣嗎?”
“你又是聽誰說的了?”潘雅湛給了好友一枚白眼,不明白這個天天喊著被他總經理表哥給壓榨得快要過勞死的人,怎麼還有力氣去打聽別人的八卦。到底哪來的閑時間啊?
“雅湛,你覺得你這樣的婚姻生活正常嗎?”李正棋難得正色地問著。
潘雅湛想了想,道:
“相較於其他更光怪陸離的婚姻,我想,我還算正常吧。”
“跟誰比啊?兄弟。”李正棋翻白眼。
“其實婚姻真的也就這麼一回事,等你結婚了就知道。”
“別一副老生常談的死樣子好嗎?”收回擱在好友肩上的手,李正棋正了正衣冠。
兩人已經走進法務組的辦公室,兩人都一副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狀,對所有朝他們行注目禮的男男女女給予無差別的如沐春風微笑,一路收得好感無數,漫聲回應出聲跟他們打招呼的人,裝作正在忙著討論公事狀,直到走進潘雅湛的私人辦公室,關上了門,才又原形畢露——潘雅湛神色疏淡,李正棋憂國憂民。
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
“雖然你號稱結婚十年,但是你跟你夫人的相處時間加起來甚至不到五年。就算你大學時期她到美國陪讀,可是你住在我宿舍的時間比在家裏多,光依此類推,就可以知道更多時候你們是不會有太多時間相處的。我真是好奇,你們雙方真的滿意這樣的生活嗎?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太慘了吧。”
潘雅湛好奇地看他:“你是婚前恐懼症又犯了,還是更年期到了?幹嗎對我的婚姻品質念念不忘?如果是婚前恐懼症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方式都是不同的——”
“跟我沒關係,我隻是擔心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不是你外遇,就是你夫人出牆。你從來不擔心嗎?”
潘雅湛很無奈地歎口氣,“真遇到了,就依法解決吧。擔心有什麼用?”
“有句話我想問你很久了。”李正棋小心地說道:“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換老婆?”
潘雅湛直直地望著李正棋,一時沒有反應。
“你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你不算戀愛過。在還沒設想出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時,你就結婚了,所以我從來不知道你會給自己挑什麼樣的女人來站在你身邊……你瞧,你一直朝你規劃好的目標前進,上你想讀的學校,讀你感興趣的科係,做你想要的工作,交你覺得值得交的朋友,計劃著以後自己成立律師事務所……我甚至懷疑你連百年之後要葬在哪塊風水寶地都打算好了。你人生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上,事事照著走,偏偏感情上是如此的……”一時想不起恰當的形容詞,隻好聳肩,一副“你知道的”的表情。然後接著道:“你不喜歡她,我不意外;但如果你打算一生就這樣下去,我就覺得這很不像你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