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大人看著東臨先生有些好奇地問道:“東臨兄怎麼會來這裏?難不成是擔心學生落敗?”
東臨先生笑道:“兩位不是也一樣來了麼?更何況,齊青陽已經入朝六載了。”臨風書院不涉朝政,莫齊浩然沒有拜他為師,就算敗了他為師入朝為官之後臨風書院也跟他沒有關係了。
單老大人笑道:“這不是閑來無事麼,起來,柳浮雲和黎從嘉都是從國子監出去的,咱們看看這些年輕人之間的切磋也好。”
曹老大人皺眉道:“黎家那子少年成名,這比試不公啊。”雖然曹老大人對柳家很有看法,但是就事論事倒也公正。
東臨先生卻是渾不在意,“他自己應戰了,就沒有不公。”若是覺得不公,大可不上台。或者開口直言,既然上去了就是默認了這種不公。
單老大人笑道:“東臨兄言之有理,輩玩鬧在所難免,咱們這些老頭子也就是看個熱鬧罷了。”
不多時,兩張已經寫好了的字送到了樓上。三名老者都圍在桌邊品賞起來,深厚的眾人也是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京城這十多年最出名的才子的水平。
曹修坐在陸離身邊,低聲問道:“陸兄,你覺得如何?”曹修從就跟著外放做官的父親各地換著地方住,幾乎不怎麼留在京城,對於這些京城才子們的名聲知道是知道,但是感受就沒有那麼深刻了。
陸離慢慢收回看向樓外的眼神,道:“並未交往過,不知。”
曹修略有些驚訝地看向陸離,似乎是在吃驚這世上還有陸離不知道的事情。
陸離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樣,並不覺得自己不知道有什麼奇怪的。
兩人正話間,原本還在跟另外兩位爭論不休的曹老大人突然朝身後招招手道:“陸子,你過來瞧瞧。”
曹修有些幽怨地望了陸離一眼:好像我才是親孫子吧。
陸離朝他挑眉:你上?
曹修立刻縮了脖子:您請。
陸離起身,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投了過來,其中有疑惑,有不解,還有羨慕嫉妒。
陸離走過去,從容而恭謹地道:“曹大人。”
曹老大人指了指桌上的兩張字,問道:“你看看。”
陸離狀似為難的道:“曹老,晚輩對書法並不擅長。”
曹老大人對他的謙遜嗤之以鼻,“書畫一家,你的字若是拿不出手就算畫再好老夫也要給你扔出門外。”
陸離無語,他的是不擅長,曹老大人得是拿不出手,這一樣麼?
倒是東臨先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陸離道:“曹兄,這位少年郎看著有些眼生啊。”難道是陸家的哪個公子?東臨先生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陸淵,不過這一眼極快掃過,就連陸淵自己都沒注意到東臨先生是在看他。
曹老大人撫著白須笑得誌得意滿,“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我那副鬆鶴獻壽圖麼?喏,就是這輩畫的。”
不僅東臨先生驚訝,一邊的單老大人也有些吃驚地看向陸離。那那副鬆鶴獻壽圖他們都是見過的,東臨先生見獵心喜還想要問曹老大人討要呢。不過是遠在他想做官的愛子送的壽禮,曹老大人本身也是愛畫自然,自然不可能送給他了。讓東臨先生頗為鬱悶了幾。
那幅畫上題的字他們也都看過,鐵畫銀鉤,蒼勁俊逸,狂放灑脫卻又不失氣度。原本他們都以為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清籬居士應該是一位隱居的名士,或者性格灑脫桀驁之輩。但是此時看到眼前的少年眉目俊雅,神色從容自若,唇邊帶笑卻又給人幾分了淡淡的疏離感。單老大人扭頭看向樓下的柳浮雲,柳浮雲曾經是國子監的學生,單老大人對他自然是最熟悉的。仔細看看,倒也不像。
這少年身上沒有柳浮雲身上的認真肅穆,卻多了一種單老大人也不上來的氣度。似乎比起柳浮雲他想的要從容灑脫得多。對於曾經的愛徒,單老大人也有著和柳家家主同樣的疑惑,柳家那樣的人家,怎麼會養出柳浮雲那樣拘謹壓抑的性格?
如果那副鬆鶴圖上的字是眼前這少年所寫的,那麼他確實是有資格品評眼前的兩幅字。
東臨先生若有所思地道:“聽聞這些日子令孫帶人拜訪了上雍城中不少人,原來就是為了這位少年麼?”
曹老大人笑道:“此子才華橫溢,禺兒信中也是讚譽有加。老夫見才心喜,令他多拜訪幾個故友,也好增加一些見識罷了。”
東臨先生臉色微沉,做出不悅之狀,“自然如此,為何不曾拜訪老夫?看不上我臨風書院?”
單老先生也跟著笑眯眯道:“還有老夫,這位陸郎雖然不是我國子監的學生,但是老夫也是歡迎之至的。”
曹老大人挑眉看向陸離,“聽到了?回頭隨手畫兩幅畫哄哄他們,不準他們就能指點你一二,受益終生。”
陸離不卑不亢,隻是眼底多了幾分笑意,點頭道:“能蒙兩位先生青眼,是晚輩之幸。”
曹老大人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是為了提攜陸離,不是為了給他拉仇恨。雖然仇恨還是免不了要拉上一點半點,但是若是真讓他評出個兩幅字誰高誰低,就難免是真要得罪人了。不是得罪柳家就是得罪黎家,偏偏這兩家還都不好得罪。三位長者都是愛才之人,所以都隻是稍稍問了幾句,便讓陸離歸位了。
直到陸離回到座位上,還有不少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徘徊不去。這三位在京城雖然沒有多高的權勢,但是在讀書人之間的名聲卻是極為顯赫的。特別是東臨先生,臨風書院桃李滿下,雖然凡是入朝為官的學生都與臨風書院不再有關係,但是對東臨先生這位臨風書院的山長總是會多幾分師生情誼的。加上東臨先生年輕時曾多次拒絕入朝為官,簡直是東陵讀書人心中才華橫溢,不羨權貴的典範。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然得到這三位的推崇,今這翠華樓之會的贏家倒不像是外麵的三位而是這位陸公子了。
最後三位先生評鑒的結果還是黎寧殊略勝一籌。這個結果一公布,留下的看客倒是沒有什麼意外。在他們看來,柳浮雲這幾年名聲雖然大,但是確實沒有聽過他書法如何,而黎寧殊確實十多歲就已經以書法成名又拜得名師學習。這個結果完全不算意外。
“柳兄,承讓。”黎寧殊拱手道。
柳浮雲倒也淡定,臉上並沒有什麼失望的神色仿佛本該如何。隻是微微點頭道:“黎兄見笑。”
齊浩然站在一邊,看到這個結果倒很滿意。看向柳浮雲傲然道:“浮雲公子,請。”
“齊公子,請。”柳浮雲淡淡道。
“柳浮雲斷了一截手指,應該也很影響發揮吧?”樓上,曹修蹙眉低聲道。
陸離淡淡道:“影響不大,浮雲公子寫得是台閣體。”
“呃?”曹修一臉愕然,柳浮雲其實根本就沒想要贏吧?台閣體這種字體,科舉必備,奏折專用,但是這種橫平豎直,端端正正的字體,好看還算好看,卻實在沒什麼特色。素來為書法大家所不取。
黎寧殊應該沒看到柳浮雲寫的是什麼吧?如果讓他知道他認認真真寫的最擅長的草書被柳浮雲一篇台閣體就糊弄過去,不知道會是個什麼表情?既然如此,剛才祖父他們三位到底是在討論什麼?難道柳浮雲已經將這種字體寫的出神入化爐火純青自成一家了?
陸離道:“這一場,浮雲公子贏的機會原本就不大。黎公子的書法確實稱得上驚豔,若能持之以恒,將來隻怕未必不能青出於藍。”黎寧殊的先生是當朝書法大家公孫琚,“下一場才是重點。”
“浮雲公子擅棋?”曹修有些驚訝。
“若是一局都不能勝,浮雲公子必然不會下場。何況…擅謀者,必擅弈。”陸離聲音極低,除了曹修隻有坐在他們前麵一點一直置身事外的英挺男子微微睜了一下眼,不過很快又合上了。
樓下的棋局已經開始了,為了觀戰方便,翠華樓還特意設了兩麵豎立的大棋盤。樓下的兩人每走一步,就會有翠華樓的廝在同樣的位置落子,無論是樓上還是樓下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棋局卻是比書法有意思多了,原本還有些無聊的人們立刻睜大了眼睛盯著棋局,片刻也不願錯眼。
樓裏專門辟出來的有些狹窄的間裏,看到柳浮雲第一局落敗,有人有些失望地道:“不是柳浮雲是京城第一公子麼?怎麼連個黎寧殊都比不過?”
“郡主,您別生氣,咱們也沒聽過柳公子擅長書法,而且柳公子手剛剛受了傷,被人比下去也再難免啊。”身邊的丫頭勸道。
穿著桃紅色華服的少女輕哼一聲,含恨咬牙道:“憑什麼!柳浮雲被人砍斷了一根手指,憑什麼我就要嫁給他?又不是我砍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