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1 / 1)

周二這天,江魏母親跳河的消息在班裏炸開了鍋,龍青在學校可謂度日如年,艱難地捱到放學鈴響,他拿著向班主任打聽到的江魏家地址徑直去了他家。不過可惜門鎖著,家裏一個人也沒有。他一連三天放學都去,家裏始終沒人,周五這天中午他又一次跑了去,終於見到了正在一個人吃飯的江爺爺,老人家抬起左胳膊朝門外遙遠的方向那麼一指,說:“江魏去了省城,近期不會回來”。龍青走出門口,仰頭朝江爺爺指的方向望了望,白雲下有兩隻灰褐色的山雀,撲棱棱地扇著翅膀,倏忽就不見了身影。他頓時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江豐跳河的新聞傳了三天之後,村裏那些勤奮的嘴巴開始談論她的死因,可憐的龍雲成了流言的矛頭所向,幾乎所有人眾口一詞地說小三逼死了正妻。

於是,村民們沒人去那個店理發,對這個風口浪尖上的女人躲得遠遠的,惡意昭彰的村莊使得這個靠經營理發店為生的三口之家麵臨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附近糧油店的人捉弄外婆不賣她米,讓她多跑幾裏地去別家,老人家半路摔了跤,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龍雲一邊照顧老人一邊憂心生計,逐漸生出憂勞成疾的端倪。眼見家裏如此不太平,龍青也坐立難安,有次睡覺的時候,他夢見從醫院回到家的那晚暴雨將至時在河邊橋墩附近的情形,電光石火間他仿佛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理發店開業的第一位顧客——江魏的母親江豐,那蒼白的臉龐上漠然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腦海裏。這樣的夢境嚇得他大汗淋漓,在一陣哆嗦中醒了過來。他用手捂住嘴巴,生怕那個可怕的猜測從嘴裏溜出來,“這是個秘密嗎?不!不是!這隻是個無稽的猜測。”他的內心對自己咆哮。頓時,他的頭皮發麻,猶如有千萬隻餓瘋了的螞蟻在啃噬,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拽到了嗓子眼,多麼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當時那裏真的站著江魏的母親。

在龍雲眼裏,兒子這天突然變得神經兮兮的,像個時時刻刻受到驚嚇的人,連外婆的咳嗽都能讓他的小肩膀顫抖半天,她探了探他的額頭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這個懂事的孩子連忙說沒有,臉上卻顯現出當年他父親在離開家前的一段時期裏常常流露出的那種言不由衷的表情,她太清楚不過了,對於這其中的原因,她猜測可能是在學校受了欺負。

正逢理發店沒有生意,於是她決定去學校問問情況。她出現在教室門外的時候,正是這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原本安靜的教室突然爆發出一種野蜂飛舞的聲音,學生們交頭接耳,捂嘴竊語,驚異、漠然、嘲弄、輕視的眼神紛紛向她投來,嚶嚶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

“就是她呀!……”

“逼得人跳了河的那個?……”

“他媽媽啊?……”

“人不可貌相!……”

……

看著坐在位置上深埋著頭一動不動的兒子——他那孤零零的身影,仿佛被擠壓得越來越瘦小,原本打算等他放學一起回家的龍雲當下斂眉垂首地匆忙離開了學校,她第一次如此震驚並痛徹心扉地認識到——孩子的世界也是如此殘酷。多麼無辜的孩子!多麼無奈的謠言!多麼可恨的傷害!那個從未給過他愛的父親唯一帶給他的竟然是徹頭徹尾的傷害,盡管她在理智思考的時候明白這並不是魏藍的錯,但此刻,她的心肺肝膽早已如同被流矢射中一般血流如注,怨恨已占據了她的全部身心。

當天晚上她以當家人的身份告訴母親和兒子,一周之內他們將舉家搬遷到新的地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