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借山洪清理河道，金錘、蛟龍顯神通
我未來的七個兒媳婦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七條樺木船，就載著我的七個兒子，在湍急的河流中乘風破浪了……媳婦木華豔倒是輕省了，我獨占了一條獨木舟，就搖搖擺擺地在水裏穿行著了。那一刻木華豔還衝著南山招呼了一聲：姑娘們，你們索性都下山來，給紅金坨下的父老鄉親們當一回船吧……
——老國的浪漫回憶
那天晚上，我睡了一個難得的安穩覺。其實睡得也不是很多，因為我太興奮了，我是上過天的人了，我當然會為上天而感到幸福不已；自然我會把上天的事說給木華豔聽，她聽了肯定覺得我是個了不起的人了。我不但擦過天，上過天，還得到過玉皇大帝的接見和獎賞，像我這種人，在紅金坨下是不會有第二位的。所以我睡覺都是香的，睡夢中不禁流露出甜美的微笑。但我做的那個夢，卻讓我很納悶：我夢見那條曾經被我傷害過的蛟龍，對我說：老國呀，你明天把你打的那些家具，包括棺材，借我一用；我有用。我翻來覆去地琢磨，怎麼也不知道這夢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紅金坨上長了一塊似乎隻有鍋蓋大的雲彩，誰知那雲彩裏竟蘊藏著沒完沒了的瓢潑大雨。大雨隨著電閃雷鳴，嘩嘩地澆下來的時候，紅金坨上整個像是起著白泡冒著白煙。轉眼之間，那紅金坨上的水就縱橫交錯，橫溢橫流了。水向山下奔流著，就順著溝溝岔岔溝溝坎坎犄角旮旯，一起彙集到白銀河的河道裏去了。這就是所謂山洪吧？那山洪來勢之凶猛，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看見過的。那麼大的紅金坨，也算是重巒疊嶂連綿起伏懸崖峭壁，從天上下來的水，先澆到山上，然後又彙流到山下，水往低處流，那大大小小幾百股水，全部在刹那間雲集到山下那條山澗山溝山穀山窪裏去了。那才叫滿河筒水吧？滿河筒的水，混騰騰的，翻滾著咆哮著奔流著衝擊著衝撞著，席卷著砂石柴草，真像是脫韁的野馬，一發而不可收。都說是水火難容，可那奔騰的洪水之中，卻時有火花火焰噴射出來。
那天，老國望著那突發而來的洪水，簡直要嚇呆了。說來，那洪水的罪魁禍首，我是第一個就發現了的。那是一條在紅金坨上的山洞裏，居住了幾百年的一條蛟龍，是這條蛟龍導致了這場洪水的暴發。
老國我是和這條蛟龍打過一架的。當年它興風作浪，要衝毀我們的村寨。那天我剛打完一口棺材，就被洪水衝走了。還好，那棺材就充當了我的小船，我站在棺材殼裏，隨山水而下，追趕著那條離我很近的蛟龍——在我前邊遊動的蛟龍，用它的兩隻犄角，引領著水頭，自然對那水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我耳聽著、眼瞧著，好幾個村莊轟然倒下，被洪水卷走了。我當然急了。我掄著那把大锛子，又當槳又當拐棍，在洪水中激流直下，直衝那蛟龍撲過去了。老國我豁出去了。我要和那蛟龍決一死戰。我飛速地劃著腳下的棺材，那棺材還真神了一樣，一時間比龍走得還快，追上了前麵的蛟龍，超過了前麵的蛟龍。我的眼睛和蛟龍的眼睛在對視之中。我一股火上來，隻掄起大锛子，哢的一下，就迎頭向蛟龍劈去，隻見一股火苗濺起來，又似乎有幾滴鮮血濺出來，我那一锛子打得太重太狠了，喀嚓一下，就將蛟龍的一根犄角砍斷了。
那蛟龍成了獨角龍。它哪肯輕饒我？它用另一隻犄角，衝撞上來，將我乘的棺材掀翻了，我被拋在洪水之中；而那條蛟龍，因元氣大傷，不再前行，隻連飛帶跑，就神速地鑽進了紅金坨半山腰裏的一個山洞——從此我再也沒見這條蛟龍出來。
而在那一天，這蛟龍卻張牙舞爪衝出了山洞，借著天上的雲雨，引來一股百年不遇的山洪。我又欲去追趕那蛟龍，想用我手中的大锛子，把它的另一個犄角也砍折。可是，我還是遲遲沒有下手；因為那天的蛟龍的表現，多少有一些反常。
望著紅金坨下的洪水，我的心潮的確像那洪水一樣在翻騰。說來也奇怪了，那天的洪水大是大，但卻沒有衝走一個人；應該說人是衝走了，可人卻沒被淹死，他們所抓住的，並不是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是我給他們提供的、可以代替船和舟的家具，甚至棺材。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打了那麼多家具，那麼多家具又漂到白銀河的河道裏去了。桌子椅子箱子櫃子……甚至連鬥和升子，都成了人們腳下的小船。床板門板，自然也可以當木筏子用的。後來，那些棺材也都跑到河裏去了，那棺材簡直是最好的行船了。滿河溝裏漂著白花花的、也有黑的紅的，各種各樣的棺材。
望著這滿河筒的家具，也包括那些棺材，我才想到了我昨天夜裏做的那個夢，那獨角龍和我借家具、借棺材。原來是這樣？那借是這麼個借法呀？在那些家具和棺材不知從哪裏漂到洪水裏的時候，我分明聽到了那獨角龍在對我說：老國，你個小木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還不快廣播一下，讓白銀河兩岸樓房裏的人馬上撤出來，一個不剩全出來，越快越好，這些家具和棺材，哪怕是一根木棍，就是他們的船，讓他們趕緊登船離開沿河兩岸，我要清理河道了。
聽到獨角龍的話，我哪敢怠慢，趕緊把木喇叭對到我的嘴上，進行了及時的傳達。我的話自然是很靈驗的。住在樓房裏的人聽到我的喊話，立馬就紛紛地出來了，有從門裏出來的，也有從窗戶裏跳出來的……但不管從哪裏出來的，雖然都落到了河裏，卻沒有一個溺水身亡，而是隻要投入河中，兩腳就踩到了我所打的家具上，也包括棺材上。一個紅板櫃，能承載好幾個人；一口棺材，也能容納好幾個人。哪怕是一個鬥一個升子，都能帶著落水的人飄然遠去。那各種各樣的家具，都成了那些居民的逃難行船；包括那些居住在紅金坨下的外國人，也隨著木質家具順流而下了。
而在這個時候，那洪水也快要把我們一家人，還有我們住的那一排山洞淹沒了。這時，河裏隻還有一口棺材，就飄飄悠悠衝我們一家人來了，但我卻用那大锛子，將那棺材一推，就推到一邊去了，那棺材又奔向了另一家人，那是沒有帶走的最後一家人了。眼看著那一家人也蹬著棺材飄走了，我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我們一家人，卻連一根逃命的獨木舟也沒有了。刷的一下，一股洪水翻上來，就要把我的腰淹沒了，我踉踉蹌蹌，差點兒倒在水裏。那一刻老國我卻變得格外沉著，我並不急於躲避洪水。我打算跳到洪水裏，掄起大锛子，再和那條獨角龍幹一仗，以防它把洪水再搞大，讓人們遭受更大的水災。然而，那天我卻錯怪了那條獨角龍。當我要和獨角龍拚命的時候，獨角龍卻大聲命令我：你趕快帶著你的妻兒離開，否則你們就沒命了。快，立馬給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