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3)

“一定,一定。”二櫃震耳子說。

“我白天不在家,有事你們對繼茂說。”臧佰傳說了幾句話便離開,管家擺上飯菜,看著他們吃。

“巡街時間固不固定?”二櫃震耳子問。

管家楊繼茂介紹情況,自衛團例行公事上半夜一次下半夜一次,警察隨時就上街,有時查戶口,有時村上轉悠,沒規律。

上弦月給烏雲遮住,夜色籠罩場院,兩個黑影翻越院牆出去,二櫃震耳子吩咐大架子去村公所堆放出荷糧的場地……他自己則去觀察炮樓,約定天亮前回到場院。

二櫃震耳子對架火燒村不熟悉,此前來過一兩次也隻是路過沒有停留,部落村他更不熟悉,至於為何修五個炮樓,他聞所未聞。佐佐木九右衛門呆的炮樓離臧家近,當不當正不正的位置引起他的注意,慢慢接近炮樓,黑暗中圓黑的大家夥很安靜,沒一絲燈光,哪裏像守衛村子的炮樓,倒像一個閑置的煙囪。稍遠的炮樓閃爍著燈光,他要弄清的是這種炮樓。就在他即要離開時,炮樓稍高處洞似的瞭望窗口突然亮起燈光,據此推斷炮樓內部結構兩層,上一層有人。

“忽然點燈?”二櫃震耳子心裏疑惑。

吱嘠,底層的門開了,走出一個手拿電筒的人,恍惚是個女人。二櫃震耳子馬上躲起來,女人在移動的電筒光中時隱時現,身體總不完整,半條腿或一隻腳,有那麼一刹那,他看清半張臉,驚訝聲大概給女人聽見,她陡然停住腳步,電筒光尋找聲源。

“彭二小姐!”

太陽花的電筒光停留在一張臉上,她一下驚呆了。

“彭二小姐,”二櫃震耳子奔過來,他在此遇到七爺找了幾年的人,“大當家的好找你呀!”

太陽花很機智立馬關掉手電,黑暗不影響他們談話,她問:“二當家的你怎麼在這兒?”

“我們找個背靜的地方說話。”二櫃震耳子說。

“到前邊兒大麻籽地裏去。”她說。

大麻籽尚未收獲,藏在裏邊不容易被人發現。幾年前,日本憲兵隊得知彭家大小姐給胡子七星做壓寨夫人,槍殺彭家一家人,二小姐彭桂蘭殺死了一個日本兵逃走,躲避追殺她隱姓埋名入娼門。

“二小姐死啦,你告訴七爺,她死啦!”太陽花這樣說說。

“聽說你從小日本魔掌逃脫,大當家的一直在尋找你。”二櫃震耳子接下來問,“二小姐,你好吧?”

“我挺好,真的挺好。”

“那你方才怎麼說……”

“我當了窯姐,是臧老五把我贖出來……”太陽花簡單說遍嫁給臧老五的過程,“他現在當屯長,日子過得可以。”

臧老五?二櫃震耳子驀然想到臧家,問:“跟臧佰傳有親戚?”

“親哥兄弟,”太陽花接著說,“他們早斷絕了關係。”

“哦,為什麼?”

“二當家的,不說這些啦。”太陽花問,“你到這裏幹什麼?”

“彭二小姐,你別問我來幹什麼,我隻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們走。”二櫃震耳子有義務把她帶到大櫃七爺身邊,他說,“帶你的男人臧老五一起去也中。”

封村前夕(4)

“我們哪兒不去。”

“你不走也不硬扭瓜,”二櫃震耳子問,“看你從炮樓裏走出來,你去那兒幹啥,有什麼人來(在)裏邊?”

“日本人。”

“你跟日本人在一起?”

“二當家的,你不讓我問你來幹什麼,那你也別問我幹什麼。”太陽花拒絕提問,不願說太多,“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用時我再找你。”

“去我家吧,認識下老五。”她說。

“不啦。”二櫃震耳子想見見二小姐的男人,卻不想見屯長,見滿洲國的屯長充滿危險性。好在七爺認識他的五哥。

他們在黑暗中分手,誰都沒注意誰往哪裏去。彭桂蘭的腳步聲走遠,人還在胡子的心裏遊走,是那個單純的彭二小姐,而不是這個複雜的女人,一個人分為兩半,怎麼也重合不到一起,像水與火不相容。人世滄桑,人都在變。

回到藏身的臧家場院,大架子已經回來,他去了村公所的晾糧場地,大部分玉米已經脫完粒,茓在茓子裏繼續晾幹,圍牆不很高,有兩名持槍警察看守。

“二當家的……”大架子向二櫃震耳子彙報。

程笑梅當晚回到紮彩鋪,她回想接觸的兩個重要人物,收獲是巨大的,做通吳相林工作在預料之中,臧佰傳的態度是她希望的,但是她想不到的。

“李玉田進進出出村子,我就看出來啦。”臧佰傳說,“你們肯定不是平民百姓,幹什麼的我不問了,反正你們要在村子有所行動。”

程笑梅先是一愣,平靜下來後,說:“佰傳,我不是對你缺乏了解,你是村長,我們不能不想得更多。”

“可以理解,擱誰都得這麼想。”臧佰傳說,“村長是滿洲國任命的村長,是鷹是犬……你們不知內幕也不怪你們,日本人利用我,並非信任我,暗地指派特務監視我,還特修座炮樓日夜看著咱家大院。三媽,我還用說什麼。”

是啊,日本人這樣對待的他,還用說什麼?什麼都證明了,程笑梅欣慰,臧佰傳給日本人做事,便有幾分無奈,他講得很明白,你不當村長,會外派村長,外人來當村長,村人更苦,如此說來,他的村長有幾分為本村人當的。

“你說的特務是牛小眼吧?”她問。

“是他,三媽怎麼知道?”他問。

“他也盯上我們。”

“啊!”臧佰傳驚訝,特務盯上,處境危險。

“快啦,馬上解決掉。”程笑梅的話聽來含混,實際非常明確,除掉牛小眼。

除掉心腹大患臧佰傳自然高興,特務之所以猖狂,他的身後是日本人、警察靠山,有必要提醒,他說:“牛小眼不是單巴股(孤獨無援),佐佐木九右衛門、白所長給他仗腰眼,一定要小心。”

程笑梅點點頭。

“要封村了,以後進出困難。”臧佰傳想到他們不斷需要進出村子,將這一消息告訴她,“恐怕封村的日子不會短,大概出荷糧運走後,才能解禁。”

“隻糧食這個原因嗎?”

“大體是。”臧佰傳得到封村消息後,推斷是為出荷糧的安全,佐佐木九右衛門在屯、牌長(牌長:屯下設牌,大約五十戶為一個牌。)會議上講為出荷糧的安全,日本人經常心懷鬼胎,他想肯定還有原因,連續不斷發生村人失蹤的事件,封村有無村人失蹤的原因呢?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說,“村人老是有人失蹤,我安排人留心此事,發現耪青戶陰天樂在無人區給日本憲兵抓走,朝四平街拉去,派人到憲兵隊找人又不見人,不知道他們把陰天樂弄哪裏去了。”

封村前夕(5)

“看準是憲兵抓人?”她問。

“是,鐵板上釘釘。”

憲兵抓人,跟李玉田在四平街見到憲兵往交通學校送人巧合,她說:“我們的人在四平街,看到本村一個人。”

“誰?”

“劉啞巴。”

“劉啞巴?”

“帶篷的汽車拉著他,送到街邊子的交通學校。”程笑梅講了李玉田見到劉啞巴的情形。

憲兵抓劉啞巴,送到交通學校做什麼?臧佰傳思想不明白。

“憲兵抓人,秘密送走,定有什麼勾當。”程笑梅說。報國隊又派人到四平街偵察,交通學校用途查清,事情定會真相大白。

程笑梅臨走,臧佰傳蟲子一樣蠕動在心裏的話才冒出來,說:“不久前七弟來家一趟。”

儀傳回來啦?程笑梅驚愕,多年未有兒子消息,知道他當胡子,做了大櫃,報號七星。

“住了兩夜,走啦。”

“還幹老本行?”她指當胡子。

“他們綹子進了白狼山,缺糧吃,我已經送給了他。”臧佰傳對她說七爺綹子,卻沒說二櫃震耳子,現在人還藏在自家的場院穀垛裏。

“佰傳,你沒對他說我在村子裏?”

“說啦,他著急走,不方便見你。”臧佰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