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夢和張翠英去抬她,她的手抓著床腳,那是一根不粗的鋼柱子,她手那麼小,但卻扣不開,怎麼也扣不開。
這副模樣,叫人看不得。
席家私人醫院裏。
席城躺在推車上,唇齒發白,麵無表情。
旁邊一溜的醫生,呼吸均細,著急也隻能等候。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男人褐色的眼睫撣了一下,落定。
進來的人報告:“城哥,塞錢給瑪麗醫院的人打聽到了,何小姐去了,守在急診室的臨時停屍房,哭暈過去,人是……很慘,說那哭聲碎了一樣,整夜不停,暈過去後抓著停屍車,抬也抬不走。”
他沉沉的閉住了眼,高凸的眉骨造成眼窩凹進的線條尤其深邃,一種西方冷貴的英俊。
過了會兒,做了細致的交代。
醫生立刻喊道:“準備給席先生手術!”
他被推出去時,看到走廊上,跪著的人。
推車受命停了下來,席城緊蹙眉頭,控製過也還在失血的身體扛不住嗓音微微發抖,沒什麼表情,“起來。”
“城哥。”阿威抬頭看他。
推車往前,手術室的大門關閉,紅燈亮起。
左龍攙起阿威:“先前特別交代過,誰也不準對何敬國動殺機,但那種情況是我,我也會開槍,我們隻做效忠保衛家主的事。其他的,城哥會做決定。”
早晨八點,急診室這邊開始上班,人死對值班護士來說猶如家常便飯。
開始吆喝死亡者的家屬把屍體挪走,房間騰出有別的用處。
那幾個逝世的警察都被家屬們移走了。
阿雅不肯走。
爹地的屍骨十二個時辰不能動的,挺足一天一晚,方能泉下安詳。
這是祖輩下來的規矩,阿雅勢單力薄,要為爹地盡孝。
但事態何止炎涼,張翠英離開了,孫清夢去學校請假,阿雅請求值班護士緩一個小時,她自己錢不夠,去警局找爹地的同事借一點,五千塊租借下這間房子,停足二十四小時。
不行。
阿雅不知道怎麼辦,護士叫來了人,男護工,蠻橫的推著爹地的停屍床就往外搬。
阿雅小手小腳,根本托不住他們。
外頭來了一個黑西裝模樣的男人。
阿雅見他給了值班護士一個厚信封,男護工就走了。
她精神很差,思維也鈍,黑西裝的男人走了,她也沒問,寸步不離守著爹地。
想撐住,時間夠了跟著醫院的人把爹地送進太平間的。
身體不濟,再度暈了過去。
世人們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天天都有死人的事情發生,急診室最裏麵的這間停屍房,今天沒有再死人,也就沒有人進來。
被人遺忘得很幹淨,有個小女孩暈死在裏麵,無人知道,看見了,匆忙中也沒人搭把手。
夜幕降臨。
急診室這個清冷的角落一大波人湧入。
為首的坐在輪椅上,身形修長,穿病號服,容顏些許蒼白,眉宇冷漠的線條,微微蹙著。
他扶著輪椅起身。
後頭一個麵麵相的男人皺眉出聲:“城哥,醫生說您不能……”
男人的一雙長腿走得緩慢,薄唇抿得很緊。
房子裏空空蕩蕩,消毒水和死亡,還有屍體的氣息。
他的小女孩睡著了,蒼白的臉,頰畔緋紅,吐息不均。
席城彎腰,在運力,吩咐後邊的人:“愣著幹什麼,太平間那邊打點仔細,把人送進去,派人盯緊點。”
“是,城哥。”
“還有,警署那邊左龍你叫簡霆雲去交涉,這次O記自取滅亡,他們亂成了一鍋粥,我不輕易下狠手,這次行政區長官估計都被嚇到了,你讓簡霆雲適時提些要求,O記整頓期間,別忘了讓他們好生安葬何敬國,殯儀儀式定期舉行。”
“好的。”
他力氣運得差不多,琢磨著胸腔上的手術傷口那麼一條,不至於被一個幾十斤的小女孩體重撐破。
就打橫抱起了人兒。
“城哥,往哪邊去?”
車的後座,他不太能動,皺著發白的眉宇打量腿上躺著的纖細姑娘。
為她拂去額頭上的汗,燒得很厲害,這麼弱不禁風的小骨頭。
“何家,把兒科的醫生叫過來兩個。”
深深的夜,阿雅很不安穩,好像行走在密閉的空間裏,呼吸不過來。
身體發著火一樣的溫度,好像腳底下有一叢柴火燒焦了她,但是心髒又是空空的,敲一下都能聽見空洞的回音,被人攥緊,攥緊,爹地的臉一遍遍閃過腦海,溫柔說話的樣子,抱起她轉圈的樣子,小時候每天早晨給她蒸雞蛋,長大了帶她去野外拓展,爹地說,多長點肉,我們阿妹太弱了,誰都能欺負一下,爹地怎麼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