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盡頭是最大的一個急診室,有一麵一米寬的玻璃門。
何敬國的腳步頓的太過倉促。
他的臉色隨著視線而變得煞冷,僵硬。
何敬國看到,他的寶貝阿雅窩在男人的懷裏,坐在他的腿上,睡得很安心,小臉蒼白中泛紅,那是淚痕,還沒有幹。
她的手抓著男人的襯衫衣襟。
那個男人,坐在床沿,長腿足夠垂到地麵,半落著眼眸,褐色的眼睫毛垂著,他在看阿雅。
何敬國的心髒跳的沉沉作響,被他所發現的事實震驚著。
阿城平時是什麼樣子,何敬國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
一樣是精致且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何敬國能看得出來那些藏在眉梢眼底深處的溫柔,安靜。
那不是一個看朋友女兒的眼神,那不是長輩對受驚嚇小輩的愛憐。
何敬國看到的是,一個男人抱著他在意的東西,這東西讓他可心,能讓他專注,盯著一瞬不瞬的看。
……那是看獵物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在阿城身上,何敬國太熟悉了,這個男人,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但凡看上的,都被他標記了,遲早據為己有這幾個字。
仿佛一簇寒流從腳底升起,直竄而上,又從腦門上開了洞出去。
何敬國,雙眉緊鎖,麵色發白。
一直以為匪夷所思的,絕不會相信,絕不可能發生的,在眼前。
席城眼角一閃,微抬眼眸,深邃精致的五官,神情平若秋湖,分毫不見端倪,堪稱斯文紳士地起了身,微微拖著小女孩的背脊,“國哥。”
何敬國臉上也是笑意,還有激動,與十分鍾前躲在門外角落時截然相反。
“阿城,謝謝。”
女兒回到自己懷裏,何敬國心底說不出來怎樣的複雜心情。
阿雅薄薄的眼皮動了動,何敬國親在女兒的額頭上,到底老淚縱橫,顫著聲,“阿妹,爸爸來了。”
睜開眼睛,阿雅眼仁兒轉動,雙手在出聲之前拚命環住爸爸的脖頸,魂歸原位。
父女兩個靜靜相擁,阿雅哭了很久,到底是個小女孩子,睜開眼睛看到斜倚在門邊的男人,點了根煙,隔得距離遠,煙霧到她這邊已經散了。
深邃輪廓,英俊的眉眼,高大挺拔的身形,穿黑褲和藏藍色的修身襯衣,煙霧隔著,阿雅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似乎,抽著煙,微微眯了眼眸,似笑地在望她。
阿雅知道自己哭鼻子很醜,啜啜著止了聲音,鬆開老爸上下打量著摸:“哪裏受傷了爹地?”
“……沒,”
“啊……爹地,肩膀,血……”阿雅惱怒又無比心疼,眼淚汪汪,想象著子彈穿過自己的身體那種刺痛,阿雅打爸爸,“保證過不受傷的,爹地你又騙人,為什麼不能再小心一點,為什麼不能為我護著自己一點……”
何敬國撓撓頭:“sorry,阿妹啊,爹地很小心了,抓住了大壞人呢!”
哭個不休,門邊的男人看著,剛才從歹人窩裏脫險,都沒見哭成這岔氣模樣。
何敬國抱她下來,把包在阿雅裙子上麵的皮夾克摘了下來,換成自己的外套:“別哭啦,大花臉。”
還啜啜有聲。
何敬國把皮夾克扔給席城,憨笑,“瞅瞅,就這麼點出息,寶貝死她老爸了哈哈!”
席城落眼,淡淡的唇邊笑,不知深淺的眸底,似無它意,說了句,“和你感情很好。”
何敬國接話,“那是!好歹相依為命了十來年,這個世界上,阿雅最不能看見的就是她老爸受傷,傷心,是不是?”
阿雅小腦袋,頭如搗蒜,手指緊緊地抓著老爸的衣服,跟著老爸在病房裏挪開挪去。
那抽煙的男人,低頭盯著煙灰積攢的煙頭,笑了笑,沒有作聲。
三個人離開急診室。
何敬國帶著女兒開了藥,席城先走了。
父女倆回家的路上,阿雅專心地看著老爸,不準他抽煙,想了想,低聲數落,“爹地,要不是席叔叔及時趕到,不敢想象我會發生什麼。和那次在山上一樣,要不是席叔叔把我抱住掛在了樹幹上,我就死定了。您啊,剛才一點也不客氣,人家說走您也不留人,請個飯以致謝謝。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何敬國心底多事壓著,沒理會女兒撅著小嘴在說什麼。
他是越聽,越不舒服的。
目光看向寶貝女兒,充滿了擔憂。
那悠遠又顯得幾分厚重的眼神,阿雅是看不懂的,迷茫地歪著腦袋,“爹地,你怎麼了,破案了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