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跟她發難發脾氣,他曆來是不動聲色的人,他根本都不屑找她談一談,給個警告,他狠起來,一擊致命。
那樣的折磨她受不住。
這些事想起來,把她帶入了一個深淵。
越想,越糟糕,越絕望。
最後,不得不正視起昨晚的對話。
阿雅盯著自己的雙手,骨節攥得凸起了薄薄的皮,越看越森白。
她突然扯嘴,輕輕笑了一下。
眼前戴墨鏡的男人一愣,聽得出這股笑聲下輕聲的自嘲和絕望。
“把你的手機給我,我和他說。”
男人思考了下,拿出來給他了。
席城今天一切按部就班。
早晨出發晚了些,阿嫂說小家夥有點怏怏的,叫了幾次都不起床。
他去兒童房看過,探了下額頭,丟下一句:“今天可以不去上學。”
關門後,倒是聽見裏頭床上有動靜,不曉得是在歡呼還是打滾。
臭小子。
身體底子差,很容易低燒,昨晚也是他下手重了,不知道哪來那麼多委屈,小嗓子扯著哭了挺久。
去席氏大廈的路上,他望著窗外,想了想,打了個電話。
下頭人還挺奇怪,問了句,既然小少爺今天不去幼兒園,為什麼還要派人去。
他不講話,那頭就噤了聲。
說是席氏,也不像個正經的公司,一棟樓空了好幾十層,他骨子裏說不準是個粗人還是個雅人,登高望遠,就在最頂層設了一層辦公室。
外麵的大坪的露台,是一個空中泳池,他偶爾會在這裏遊泳,躺椅就在天台邊緣,沒有任何防護欄。
坐在那裏曬太陽,三十層的深淵底下,車水馬龍,整個香港盡在眼底。
眯起眼睛,想起那麼多年前在新界,單槍匹馬殺了鐵頭七,二十七條街的管理權落到手中,大小場子,兩個碼頭壟斷。
那時候,真能不要命。
在席漢文猝不及防被砍掉一隻左手時,他嶄露頭角,大家一夕之間認識了一個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豺狼。
坐穩這個位置,他不過二十七歲。
那時他不知道會遇上一個比自己小十四歲的女人。
那時他左一個,右一個,上那些被他削下去的大佬們的青婦女人,給所有兄弟看,給敵人看。
那時,他太無所謂了,他們這樣的人,婚姻算個屁,此時萬人之上,想c誰的女人都行,下一刻便不知橫屍在哪。
大家都勸他,一個張韻玲換油尖旺,換少說四五年的穩定,換造船業龍頭張氏,值得,太值得了……
他這輩子後悔的事不多。
娶張韻玲算其一。
五年後,叼上那麼一個還在讀中五的小女孩,算其二。
……
秘書遞過來手機,他正低頭在文件上鬼畫符,簽了字一扔。
太陽曬得眼前有些黑,他一時沒看,蹙眉按了鍵,低沉懶散地喂了一聲。
“我答應。”
被曬久了,他慢慢起身,隻穿了一條泳褲的精裝身軀,小麥色的皮膚被陽光照得似乎蒙了一層蜜色光芒,那些蜜色下,肌肉緊緊紮實。
他有點恍惚,興許也不是恍惚,頓了頓,目光望遠,問道:“你講什麼?”
阿雅知這個男人性子向來冷酷惡劣,這樣故意的難堪也不是一次兩次。
她很麻木,“昨天晚上你說的交易,我答應。”
那頭就沒話了。
很長時間沒出聲。
她不知道他什麼心思,像沒了所有力氣一樣,著急道:“小舒在哪裏?他今天沒來上學,你不要故技重施,席城,你不能再把小舒藏起來,”
席城把手機給了秘書,拿過浴巾拂過頭頂。
沒有吩咐,秘書卻是個長期在他身邊的,很知道做事,已經接起電話。
“阿雅小姐,我是城哥的秘書斯林,您在那裏等著,我讓司機過來……”
秘書的聲音消失不見,他把頭頂的浴巾拽下來,一躍,又鑽進泳池。
池水表麵被太陽曬熱,底下卻冰涼,他閉氣在裏麵一動不動,周圍安靜,心也逐漸才清涼下來。
想起早晨給保鏢打的那通電話。
夠瞧不起自己的,把電話給秘書幹嘛呢,不都早打好算盤了。
做了無恥的事,到底還是不想聽她的聲音。
穿上衣服回到辦公室,席城打了幾通內線。
不一會兒,大小堂主們,各子公司的經理們都來了。
先是開會。
會議和別的公司會議不太一樣,煙霧繚繞,踢桌子椅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頭出了什麼事,打打殺殺罵娘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