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下。
暗藍色棒球夾克的男人立在雪裏,呼吸間都是白霧,茫茫遮住那雙沉寂幽潭般的黑眸。
他垂頭,門燈幽清的光線晦暗不明,這人深邃的眼底也是晦暗不明。
蕭靳林發呆有片刻,上車,右手搭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著。
車行駛緩慢,出了公寓,在馬路上龜速移動著。
手機響起,黎毅雅打來的。
提醒他,已經在約定的餐廳等著了。
蕭靳林恍若神思蘇醒,久不說話聲音略顯低啞,道了句:“馬上來。”
白色路虎彙入主幹車流。
行駛一段,雪下大了,北方下雪,街上的行人不喜歡打傘,寧願跑的快一些,和雪天生有種親切感。
路上很快白白茫茫,街邊的樹上落雪繁複,一不小心枝椏垮了,鬆雪掉下來,砸在路人低頭露出的頸窩裏,是個女孩,尖叫著跳起來委屈地掛在身旁男朋友的身上。
男孩哄著,手忙腳亂地給女孩脖子裏掃雪。
蕭靳林收回恍惚的視線,剛才的情景,他的腦海裏有一模一樣的版本。
是她初二那年吧,從沒見過雪的孩子巴結了他好久,年初二那天,他終於閑下來,帶著她飛往最北端的哈爾濱。
在那個有冰雕節的城市裏,他帶著她去了滑雪場。
看到雪的小寶激動地撲進了雪堆裏,眼睛亮晶晶求他:“哥哥,你給我弄一個冰雪的房子吧,愛斯基摩人不就住那樣的房子嗎?”
“哈哈,爸爸媽媽怕冷,那就我和你住,一輩子都住在冰雪城堡裏好不好?”
“哥哥,雪跑進我脖子了,你給我掃出來,快點快點……”
“哥哥,你教我滑雪啊,要一直在後麵拉著繩子,一直看著我,別放手,你別放手……”
後麵喇叭聲催著。
蕭靳林長指繃直緊握住方向盤,手背上青筋凸了出來,呼吸壓抑而深重。
男人盯著一處發呆的眼神,像一個逐漸在闊大的黑暗漩渦,最終覆蓋了整個幽暗的瞳孔。
蕭靳林趴在方向盤上,喉結滾動,發顫地深呼吸一口,緊閉眼睛,心裏入魔般痛苦地默念,別放手,她叫他不要放手……
雖然南山溫泉在鄰市,可是鄰市也很大,溫泉在著名的景點山區裏。
從A市自駕,走最短的路線加上中途休息,也要八個多小時。
抵達溫泉山莊,深夜十一點了。
唐小夕被陸銘叫醒,從停車場出來,這裏氣溫比A市還低,她縮著身子更加困了,走路都歪歪的。
男孩把自己的大衣披在身旁矮矮的女孩子肩上,害羞地望著別處,手臂悄悄摟住了女孩的肩膀。
“堅持一下,走十分鍾到住的地方,吃東西後睡覺。”
“OK.”
“對了,車上你手機響了一次。”
唐小夕拿出來,是施潤,她看了眼時間,沒有回撥過去。
兩人抵達溫泉山莊的裏的高級賓館,吃了東西就各自回房睡覺了。
唐小夕餓了一路,山莊的餐點非常精致,她吃得多了,反倒路上困得要死,躺在床上就例行失眠。
她開著燈,不敢關,從十七歲到現在,重複做一個噩夢。
夢裏是她吃藥流掉孩子的一些碎片場景,十七歲,她什麼也不懂,關於男女之事,關於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