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點,施潤獲準進病房。
唐意如一直睜著眼睛望著蒼白的房頂,不知道在看什麼,安安靜靜的,放空的狀態。
比之前在香港神誌不清醒的孩童狀態來說,媽媽像是已經恢複到了大人的狀態。
施潤拿出手機,“媽媽,是施為律的聲音,我知道你現在腦子裏一定很亂,拚湊不起來。我希望您聽的時候盡量控製一下情緒,施為律現在在監獄,他會永遠地在監獄,絕不可能再控製您,您別怕好嗎?”
唐意如點點頭。
這段錄音,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鍾,施為律每一句話,唐意如都有反應。
施潤知道媽媽想起來了,不然不會一開始說到媽媽爸爸的故事,媽媽會露出那樣恍惚的笑容。
施為律說道媽媽帶她去了小鎮,那段艱苦絕望的日子,媽媽的身體輕輕顫抖。
再後來,施為律把她綁走,把她關了,唐意如情緒明顯崩潰,害怕地一直往施潤懷裏縮。
唐意如聽完錄音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施潤不知道媽媽在想什麼,但她變幻得越來越恐懼的表情,一定是想起了施為律沒說的後來發生的事。
“媽?”
唐意如情況看著又不好。
“小寶,進來看著媽媽,我去叫醫生。”
唐小夕趕緊走過來,按住瑟瑟發抖的唐意如,唐意如卻不配合,眼神驚懼而陌生地看著唐小夕,施潤趕緊握了握媽媽的手:“媽,是小寶,你的小女兒。”
唐意如頓時安靜,閉上眼睛卻哆嗦地眼淚往外滾,她猛地甩開唐小夕的手:“不是我女兒,孽種,一個孽種……”
施潤一愣,轉過頭。
唐小夕沒防備,被甩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沒有愣住,瘦瘦的小臉寫滿刺傷般,發疼發疼地望著唐意如,眼圈紅的太快,她沒有忍住,因為,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忍住。
“小寶……”施潤趕緊叫她。
唐小夕轉身,沒什麼事一樣,匆匆說:“我去叫醫生吧。”
醫生來了之後,施潤趕緊追出病房。
到處找人的時候,叔叔打過來電話,說交警那邊的檔案還沒有調出來,不過一家新聞社記載了二十二年前在XX城區柳嘉巷的確發生過一起比較慘重的車禍事故,詳細的,需要些時間細查。
“叔叔,等會兒說,我這邊有點急事。”
沒等蕭雪政細說,施潤掛了電話,在走廊裏無目的地跑起來。
“小寶?”
施潤氣喘籲籲,在走廊的衛生間找到了人。
唐小夕站在窗戶口的位置,寒徹的冬夜淩晨,她穿著那件在病房裏足夠的薄毛衣,麵對黑暗像是再也找不到邊際的夜,背對施潤。
“小寶。”
唐小夕低頭,啜一口手指間的煙,嗆得手臂抱住肚子,五髒六腑都要咳出身體,頭頂的光線像是在她的臉上打了高光,白慘慘的一片。
“怎麼抽煙呢。”
施潤發現自己嗓子發幹,女孩安靜得像是不存在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想掉眼淚。
“小寶,媽媽她剛想起一些事,她很不清醒,說了什麼話都不是她本意,你別——”
施潤頓住,詞窮,因為心裏明白,這樣的安慰好多次,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蒼白。
媽媽對著小寶,說了孽種二字,不管是不是本意,人心肉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