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裏,他朝山上進發的背影,清冷如同覆了一層寒霜。
唐小夕有些不敢靠近,他身上戾氣拉低了整個空氣壓。
呆在他身邊一年多,這個男人深邃沉穩,不可捉摸也不像此時此刻,令人感到可怖。
還是司機推了推,唐小夕才隔著距離跟上去。
蕭雪政整個狀態有些恍惚走神,往前來看望姆媽,隻身一人,唐小夕跟在後麵,他並未察覺。
手捧一束白菊,白菊被雨絲浸透,男人長腿一曲,跪在墓前。
“姆媽,她生下了孩子,我不可能不管。”
“這是照片,您看看,龍鳳胎。是您喜歡的小模樣嗎?”
“她在還是個孩子的年紀給我生下兒子女兒,多痛多艱辛啊,她偷偷給我生了孩子,姆媽……”
“對不起,殺母仇人的女兒,我還念著。”
“……姆媽,我愛她。”
他有些絮絮叨叨地說完,低下那顆仿佛負罪的頭顱,雙手,沉沉的,慢慢地,覆上臉部,蓋住五官。
唐小夕隔著老遠的距離,雨聲很大,天色陰沉,她有些懼怕這種地方。
等了很久,很久,天色暗了,雨越發大起來,並且打雷閃電。
“蕭總?”唐小夕小心地出聲。
那跪著的挺拔身軀動了動,手術不久,病未痊愈,淋雨後便有些發燒,蕭雪政起來時遇到困難。
唐小夕小跑著過去攙扶,正巧一道閃電劃過,唐小夕嚇得叫了一聲,低頭卻將墳墓上女人年輕時的黑白照片看清楚了。
她身子頓住。
蕭雪政看過來,並且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姆媽的照片。
男人漆黑的視線移回唐小夕的臉上,“怎麼了?”
“我……好像見到過這張照片。”
“哪裏看見的?”
唐小夕收回視線,撞上男人逼人的目光,一下子緊張,卻不似說謊:“想不起來,很久以前了,小時候?反正有點印象。”
蕭雪政長久注視她,俯身把白菊擺好。
他轉過身,扯了一下被雨水打得緊貼脖頸的襯衫領口:“想起來告訴我。”
唐小夕答應著,其實不太能想起來了。
車下山後。
卓億大廈旁邊的員工公寓前,唐小夕下車。
司機繼續開。
車裏開了點暖氣,蕭雪政渾身濕透的衣服半幹,他燒得忽冷忽熱,卻還能挺住。
黑色商務奔馳在隔三個街區的市中心商貿大樓前停下。
高矗入雲的廣政集團大廈,在夜空下,墨色鋼化玻璃裏燈火通明。
蕭雪政從總裁專用電梯進去,五十層停下。
季林病情好轉,住在了公司裏。
蕭雪政敲門時,正和年小八歲的老婆用晚餐,互喂方式……
“來得不是時候。”
蕭雪政瞥一眼四十四歲的男人。
季林老臉一紅,衝羞得直往裏屋躲的老婆哈哈笑:“小琴你別怕,蕭總他酸成這樣是因為現在沒太太給他喂,小少爺小小姐可能也不待見他……啊!”
椅子被一條長腿刀光劍影般一踹。
季林老婆挺秀氣害羞的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皮膚白淨,溫婉地倒了熱茶,喊了聲蕭總,還是躲進裏邊了。
蕭雪政瞧著關上的房門,挑起一雙入鬢的眉:“生個病還能把隔壁床心髒病老人的女兒拐到結婚證上,不賴。”
季林靦腆了。
兩人喝茶,言歸正傳。
低聲談了許多要緊的,季林皺眉抬頭:“蕭總,太太找著了,這個唐助理您還放在身邊?”
“急什麼。”蕭雪政放下茶杯,茶水熱氣暈得這人一雙修長的眼眸瀲灩暗色的碎光,倒是風情。
他閉了下眼眸,想起一年多前,他喝醉半夜開車撞到欄杆,騎單車的女孩救了他,那個120電話撥打及時,不然他多半魂斷路邊。
那就是唐小夕。
後來當了他的助理,一個月後,施為律的審判拖遝將近兩年,法院終於開判。
那天唐小夕給他送一份緊急簽字的文件,審判落幕,施為律被壓進去,唐小夕和他站在過道。
蕭雪政忘不了施為律看唐小夕的那一眼。
挺怪異,像是冷笑又像是不可置信,那種似笑非笑看向蕭雪政。
那天顧振濤也在場,顧振濤也看到了唐小夕,目光有停留。
這兩眼,蕭雪政記在心裏。
加上一年後斷斷續續的察覺,他越發不放開唐小夕,巧了,今天在墓園,她又說見過姆媽照片。
所以,急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