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潤五歲就沒再見過媽媽。
五歲是什麼狀態?
不太記事的年齡,記憶模糊,卻始終記得媽媽的手,媽媽的側臉微笑的樣子,媽媽在雪天裏給她煮雞蛋。
叔叔的母親給了她這種感覺,很奇妙。
大概是因為都很溫柔的原因。
上午10:00,夏日太陽已經很大。
施潤提著周嬸給的午餐桶,舉著小碎花遮陽傘出來別墅。
10:45分,到了中心醫院。
病房裏,叔叔不在,遇南哥在。
施潤走進去,和紀遇南一同站在玻璃門之隔的看護室外。
玻璃門裏,好幾個醫生。
施潤捏緊了保溫桶:“遇南哥,阿姨怎麼了?”
紀遇南這才注意到施潤來了,伸手遮了下她的眼睛,“姆媽無法呼吸,醫生在做緊急插管,你別看。”
施潤其實已經看到了一點點,醫生用尖銳的小刀劃開阿姨的脖子……
玻璃門隔音,但施潤看到姆媽身軀在抖,被醫生強行按住,那麼痛苦。
她不忍地移開眼睛。
紀遇南卻說:“這是輕的,最痛的是要清醒著做心穿刺,醫生要知道病人最及時的情況,需要病人配合。姆媽這一生啊……生的女兒身,幹的是男人的活,沒有姆媽哪有雪政呢?姆媽受過的苦,沒有人能夠體會,沒有人……”
施潤紅了眼眶。
叔叔對姆媽的感情,她昨晚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叔叔幫著姆媽撫順呼吸的一個動作,都那樣輕柔小心翼翼。
施潤擦擦眼睛,哽咽道:“叔叔哪裏去了?”
紀遇南大手按住她的肩:“緊急插管是幫助呼吸,不是特別嚴重的事,雪政好不容易同意抽時間複查脾髒,不要跟他說。”
她點點頭,叔叔脾髒修複手術沒多久。
插管後,葉靜芳恢複了呼吸。
醫生處理之後,出來,隔離門關閉,暫時不能進去探視。
紀遇南瞧了一會兒,確定沒問題,交代看護室的護士一兩句,帶著施潤離開病房。
兩人在病房外距離不遠的走廊椅子上坐下。
這棟住院樓建立得十分安全,環境也不錯。
一麵是病房,另一麵是整麵的落地玻璃窗圍成的天井,白天采光很好。
時間劃過十二點,施潤把保溫桶放到一邊,沒有用餐的一丁點心情。
“遇南哥,叔叔媽媽到底什麼病?難道不是蘇醒過來就能康複嗎?”
紀遇南扯嘴,“我和雪政都做著她能康複的夢。”
“特別嚴重的病嗎?”
“恩。”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病?”
紀遇南身軀一頓,視線擱在這張擔憂的小臉上,男人的眼神在光景明媚的白天,卻那樣幽暗下去。
沉沉的,千萬斤重的複雜。
他將視線移開許久,微啞地開腔:“姆媽需要換腎,很急很急,隻有兩個月不到的生命,可憐她老人家還不知道,昨晚上還說要給你和雪政帶孫子,雪政早晨把這話說給我聽,難以形容他的語氣。”
施潤懵住,小臉慢慢的,一點一點蒼白下來。
換腎?
她並不了解那是種什麼樣的病,身邊沒有人患過。
唯一的認知來自電視新聞,知道那是一種刻不容緩,緩了就會要人命的惡疾。
“透析姆媽已經不能做,身體壞掉的程度支撐不了她做透析的痛苦,要麼有健康匹配的供體,要麼等死。”
紀遇南視線一直盯著前方空茫的走道,說的平靜。
施潤聽得卻萬分驚心殘酷。
難怪姆媽醒了,叔叔卻沒有如釋重負的高興模樣。
難怪叔叔一刻都不願意離開醫院,是害怕啊,害怕一個轉身姆媽就沒了。
昏迷七年多的母親,蘇醒過來,卻又要麵臨另一場災難。
叔叔的心裏,該是多難過啊。
“姆媽不是雪政的生母。”
長久的沉默後,紀遇南斂著眉眼突然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