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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耳是個快樂的小夥子。

喬耳獨自站在城市的邊緣,那是城市延伸出來的一塊地方,這

座山城坐落在丘陵地帶的一個山腳下。位於丘陵地帶的城市,山

不怎麼高,城市也不見得十分繁華。

從坡子朝前望,許多樓房都在麵前林立,陽光在樓麵上,明明

晃晃、清清亮亮的,發出一種低低的清明的嘯聲,那是城市混合交

響的聲息,仔細聽去,風中帶著歌聲。喬耳把聽覺凝在一點上,從

清明的聲息中,聽清那樂曲是從城市最高樓的旋宮中傳出來的,是

小樂隊演奏的旋律。喬耳聽了一會兒音樂,便去聽風中帶著的各

種變化著的聲音,蕭蕭秋聲仿佛是樂聲的伴奏。東邊王陵前花圃

中的花在風中搖動著,雖看不真切,卻抖著五彩的樂聲。

花形如聲,喬耳覺得所有的畫麵都含著聲音在波動,都有聲音

的動態,在他瞬間恍惚的感受中浮現,和著心旌搖動。

喬耳對田豐收說自己感覺的時候,田豐收正在擺弄一台舊的

電視機。他把電視機的天線轉來轉去,慢慢地圖像就清楚起來,隻

是色彩的交界處還有一塊一塊的板塊。

田豐收說:“要說能在城市裏聽到的聲音,就像我從垃圾堆甩

撿來的這台電視機的色彩,紅紅綠綠、花裏胡哨、亂七八糟。”

田豐收在笑,田豐收喜歡笑,喜歡大笑。喬耳和田豐收是到了

城市才認識的,住在一排平房的兩隔壁,中間隔著一道牆,牆上還

留著一扇門,門兩邊都有插銷。他們交上朋友以後,門銷都不插

了,誰願意都可以出出進進。反正房間裏麵很簡單,沒有任何秘

密。看上去,田豐收的房間比喬耳的收拾得要整齊一點。

喬耳坐在田豐收房間裏靠窗的地方,一時他沒有說話。田豐

收撥弄了一會兒電視機,轉過頭來,發現喬耳有點呆呆地朝著窗

外,似乎並沒在意他剛才說的話。田豐收過去把窗關上,嘴裏說

著我就討厭開窗,本來我就嫌這破窗不隔音。城市裏有的就是

亂七八糟的噪音。”

田豐收轉身回來的時候,喬耳又伸手把窗推開了,還是那樣坐

著。田豐收再走過去,把窗關上,說:“開什麼窗?外麵有什麼看

的?看到的就是一片天,關著開著不一樣?”

喬耳沒做聲,起身回自己的房間裏去了。過了一會兒,田豐收

跟過來,發現喬耳還是坐在窗口,窗子開著。

田豐收說,處暑處暑,熱死老鼠。你開著窗,不覺得外麵熱氣

直往家來?你這家夥到底在看什麼?”

喬耳抬著頭,像是想了一下,凝著的眉頭慢慢地化開來。他

說:“我在聽著一個唱戲聲,好像是我家鄉鎮上唱的小調,調子婉婉

轉轉的。”

田豐收聽了一聽,他們住的是一個居民小區,有樓上樓下的說

話聲;有一家人家開著電視機,在播一部電視劇;巷裏有叫賣的;大

街上有車喇叭聲。

田豐收說:“你又見鬼了,我根本沒聽到有人唱什麼歌,都是亂

七八糟的聲音。”

喬耳說:“聽聲音要心靜下來,隻有用心才能聽到。”

田豐收大笑說:“靜有鬼用,靜能通鬼?能聽就是能聽,能看就

是能看,你把你的眼鏡摘下來,用心去看,窗下高樓牆上掛著的長

標語,寫著什麼?”

喬耳看了一看:“我就是戴著眼鏡也看不清。”

田豐收大笑著說:“是峨,能聽就是能聽,能看就是能看。看得

見就是看得見,看不見就是看不見。聽也一樣,用心有什麼用?

通鬼?”

喬耳沒話可說了,嘴裏還是咕噥著,說他就是聽見了。他們在

一起時,常說著什麼道理,喬耳總是說不過田豐收。田豐收有時嘲

弄他戴著一副眼鏡,文文氣氣的,一副知識分子的外表,實在是銀

樣襯槍頭。喬耳知道田豐收懂得不少,說的道理中常常有一種哲

人氣。很粗野的田豐收,懂得很多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