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弟弟是命苦心苦的老實人(1 / 1)

弟弟天性倔強,待人處世不懂察言觀色變通,說話嘴笨不得體,性急起來會不計後果講些傷人的話,常受人嘲弄欺負。

不為惡少而為之,不為善小而不為,無論那個朝代都是難於根除的社會現實,人類最大的悲哀是一邊主觀上強調尊重他人,尊重人格,追求平等,一邊又不自覺地小惡無算,拿弱者的不足,別人的人格取樂,以言語傷人,以暴力虐待他人成為見怪不怪,不以為然的常事。我也多次見到一些孩子搶過他的書包扔來仍去,罵他、打他幾乎是家常便飯。隻許他規規矩矩承受,再承受,而不允許反擊。一旦反擊受到的身心,身體欺淩更大。反擊對方吃虧了,更多的孩子會抓著他的衣領,扭著他的脖子找到家裏起哄,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陰影。我苦命的弟弟就是在這種極不健康的環境中渡過了童年。我們和他一樣遭難,但我們不自覺的很快忘卻,他卻不自覺地在內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而難於不思。

弟弟天資平常,書讀的不好,父母有了要他提前進入社會磨煉的打箅,初中一畢業,就讓他知青插隊,到廣闊天地煉紅心去了。那年他才十五歲。

弟弟是個老實人,他自小不會躲奸耍滑,身體又弱。在農村插隊勞動時,生產隊長分配的活,盡管常累的他渾身冒汗,氣喘虛虛,但仍幹不在別人前邊。人民公社時期是大鍋飯,上午或下午收工,按任務幹完或沒幹完的都走了。他沒幹完就繼續幹,直至幹完為止。有時幹完回村天都黑了。一些人認為他傻,更多的人同情他。時間久了,村裏的年青人或年長的甚至流裏流氣的知青也常會幫他。村裏人和大小隊幹部都留下一個印象:這娃心實。於是,給他安排一些輕體力活。這大概是中國傳統文化起了作用:同情弱者。還好,大隊領導推薦他為公社模範知青,也批準成為共青團員。

幹了近三年,在父親是地區領導的影響及公社,大隊兩級領導的關懷和他踏踏實實勞動得到群眾認可的多重作用下,通過招工安排,進了陝西最好的大學實驗工廠當了工人。

在學校工廠,他依然不善言辭,老實巴交待人待事。在上世紀70年代的加班費、值班費就一兩元錢,許多人覺得不合算不願意幹,找他頂班。他聽領導話,別人不願幹的髒活、累活,領導就讓他幹了。以後,廠裏沒人願幹的活幾乎都有他,他可真正做到了任勞任怨,不閃光也有光彩吧。

過了幾年,他結婚成了家,有了兒子,過上了普通人的正常生活。這短短幾年,可能是弟弟一生最幸福的時刻,隻不過在他的一生中,實在是太短了,可以說是瞬間而過。

幾年後,他因與前妻性格不合,脾氣不投,在兒子4歲時離婚家破,男寡婦持家更是難上加難!廠領導見他困難,安排他兼廠門衛,這樣一月可多得20多元。那時我去看他,隻見在他那門房與工作間的房內,放著要修的電機,小變壓器,漆包線捆和零亂的單人床,床邊是煤油爐和一隻扭曲變型熏的漆黑的小鋼精鍋,窗邊的書櫃上碼著幾本***著作、許多專業書、小說和幾把掛麵及一小捆己打蔫的小青菜。他一邊滿頭大汗的繞著電機線圈和我說話,一邊罵7、8歲的兒子,嫌兒子不聽話不學習,但始終沒停下手中的活。繞成一個線圈可賺幾角錢,他想多得一些。他是著名高校實驗廠的工人,學校附屬有上好的小學、中學,如家庭完整,就能騰出時間管兒子學習。可眼前隻能拚力賺取買房的錢,買家俱的錢,兒子的學費及雜七雜八的錢而顧頭不顧尾,最後荒了兒子的學業,增添了兒子就業的難,取兒媳婦的難,兒子住房的難。

弟弟的師傅很善良,主動讓老伴搭把手幫他管兒子,還對我說要關心弟弟,也專門抽空頂著入伏的酷暑由西安趕到鹹陽,給母親講要家裏多關心他。其他職工也時不時叫他和兒子去家裏吃飯,並在工作中幫他。

弟弟帶著幼小兒子在實驗工廠那個家不是家,工作間不像工作間的小房裏相依為命的現狀,被前來看望的舅舅看到,心酸的直掉淚,當即決定幫他帶孩子。那一幕,幾十年過去了,老人家依然曆曆在目,每每想起總是搖著頭唏噓不己。

以後,老家的親戚都知道了他的艱難,他的缺愛,他的苦楚,紛紛伸出援助之手。他開始走上手牽兒子的手,奔波於老家親戚及他插隊勞動的蕭家村,親手把兒子交給親戚、朋友輪流代管。他苦兒子遜遜更苦,遜遜自小就有了吃百家飯的經曆。在那些親戚家,他收獲了長輩人滿滿的愛,同輩人滿滿的尊重,兒子也得到了盡力補償的母愛。他為親戚們帶去了大城市日新月異的消息,用自己的技術幫修電視機、收音機及其他家電,為高考的孩子帶去複習資料和模擬考題;親戚們為他與遜遜付出了親情,精神力量與微薄但卻意濃的物質援助。是人都是識情的、識理的、更知恩的。有好就來往多,有好感情就升華,關糸就密切。當時我們不理解,以後隨著閱曆增加有了全新的認識:那些親戚家、朋友家,是他好夢成真的地方,補愛的地方,增加戰勝人生困難力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