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頑劣少年
“管你家雞巴老疙瘩不?!”
聽到蠍蜇狗咬般的哭叫聲,娘慌裏慌張從屋裏跑出來。甭問,又是她寶貝兒子闖禍了。這種鳴冤叫屈,撒潑拚命,甚至讓人堵門叫罵的事,幾乎天天發生。娘每每陪笑臉,說好話,賠錢賠物┅┅唉,怎麼養了這麼個孳障,老的少的不讓人省心!
今天告狀的陣容比往常都大,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大群。他們是一些鼻子邋遢,赤胸裸足的孩子。他們叫嚷、哭鬧:“雞巴老疙瘩,把俺的鞋子扔河裏了!”“他往俺羊屁股裏塞草!”“他往俺身上支尿!”“他說他是大王,讓俺跪,不跪就打俺!”┅┅七言八語,哭哭啼啼,娘哄了這個哄那個。
正說著,老疙瘩回來了,一臉凱旋英雄相,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娘喝道:“小三兒,給我跪下!”拿起地上荊條就抽。老疙瘩不告饒,不皺眉,滿臉豪氣,還不時向孩子們做鬼臉。意思是,老子不在乎,咱們走著瞧!
好說歹說把孩子們勸走了。娘邊哭邊嘮叨:“兒啊,你怎麼這麼不爭氣,你讓娘省點心吧,娘為你們爺兒仨操碎心啦!”
老疙瘩大名張作霖,原籍直隸省河間府大城縣人。他本姓李,因曾祖父過繼給姥姥門,改姓張。清道光年間,直隸省瀝澇成災,顆粒無收。曾祖父張永貴拉家帶口,背景離鄉,逃荒到了關外,幾經輾轉遷徙,在遼寧省海城縣安家落戶。一家人經過多年打拚,成了殷實之家。
張作霖的父親張有才兄弟四人,分家各過。其他兄弟勤勞節儉,日子過得不錯,唯獨張有才終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他先在客棧當學徒,因不安其業被人解雇;又開小雜貨店,因終日混跡賭場賠個精光。妻子邵氏是個要強的女人,對丈夫又氣又恨,日久生疾,拋下一兒一女不幸夭亡。後經人介紹,張有才與本村王姓寡婦成親,生下長子張作孚,次子張作霖,小女張小妹3人。
因張作霖是王氏的老生兒子,又能說會道,心靈手巧,七八歲就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總能編著法兒討娘開心。父母喜他、愛他、寵他,久而久之慣得像一匹脫韁野馬,天馬行空,放任無羈,經常搞惡作劇,令人啼笑皆非。他小小年紀就以“大王”自居,頤指氣使,發號施令。比他大的,比他小的,大多臣服於他。因為他能標新立異,生著法子出花花點子。對不服管教者,動輒假手於人,拳打腳踢。久而久之,他成了橫刀立馬的“小霸王”!加上他的父親張有才,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無德無形,給他們兄弟造成惡劣影響┅┅
父親哼著小曲,趿拉著鞋一步三搖地回來了。一見兒子,幸災樂禍地說:“怎麼老疙瘩,又闖禍了?又製造冤假錯案了?你這個大王咋當的,連臣民都管不了,誰不聽話揍他!告訴你兒子,還是這玩藝兒管用┅┅”說著,搖晃著拳頭,向兒子做鬼臉。
娘說:“你還有真格的不?一邊呆著去!”
父親說:“好好,咱一邊呆著去,還落得省心呢。”說著,掀掀鍋蓋,扒扒餅子籃,不是糠窩窩,就是菜團子,“就吃這個,真沒勁!”
娘說:“想吃好的拿錢來!你當我願意?”
張有才轉了一圈兒,又哼哼唧唧地走了。娘氣急敗壞地哭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老疙瘩突然說:“娘,我不放豬了,我要上學,我要學好!”
母親轉憂為喜,一把攬過兒子,說:“真的?我兒懂事了!你又聰明又靈利,準是個好學生,以後考個秀才舉人的,娘可樂顛兒了。兒啊,娘下手太重了,還疼嗎?”
老疙瘩說:“沒事兒,咱不在乎。”
晚上,娘給老疙瘩縫補、漿洗衣裳,縫製新書包,整整忙了大半夜。第二天,兒子背著新書包,穿著整潔幹淨衣裳,牽著娘的手,一蹦一跳進了學校。娘苦口婆心,低聲下氣,哀求先生收下。老疙瘩的調皮在村裏是出了名的,但先生見他對答如流,活潑機靈,王氏又苦苦哀求,勉強收下他。
上學前幾天,張作霖還算安份,不久,就現了原形。諸如,給同學起綽號,把女生小辮兒拴在椅背上,給鄰座同學凳子上撒蒺藜┅┅老師讓他回答問題,他不是白瞪眼,就是做鬼臉,再不就是故意驢唇不對馬嘴,逗得同學捧腹大笑。正爾八經學得不多,邪門歪道學得不少。他把書編成順口溜念給同學聽:“趙錢孫李,兒子是你;周吳鄭王,我日你娘;馮陳褚魏,兔子配對;蔣沈韓楊,虎豹豺狼┅┅”“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爺越不念;性相近,習相遠,一問一個白瞪眼。”最不應該的是編著法兒罵老師:“大學之道,先生拉套,學生趕著,得駕喔號┅┅”由於他的搗亂,搞得整個課堂亂糟糟,成了打逗場。老師說他他頂嘴兒,老師打他他跳上桌子、凳子唱起“猴戲”,搞得老師焦頭爛額,啼笑皆非。老師終於忍無可忍,說,“孺子不可教也,罷了罷了,你是爺,你走吧!”他像飛出樊籠的小鳥一蹦一跳地跑了,前後不過兩三個月。
娘的心傷透了,隻有哭天抹淚。張有才倒活得挺灑脫:放賭抽頭,保媒拉牽,坑蒙拐騙┅┅贏了錢大吃大喝,輸了錢耍流氓無賴,家裏值點錢的物件讓他偷光拿淨,換了賭資。天天半夜不著家,老婆孩子全然不顧。不顧家也則罷了,他竟把兒子帶進賭場酒肆,把全套惡習教給兒子。他的理論是,不讀書照樣活著。致使他家債台高築,天天債主盈門┅┅
張作霖長到14歲,父親的全套惡習學到手,且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
一天傍晚,王氏剛擺上飯桌正要吃飯,突然,嗵嗵響起急劇地毃門聲,鄰居鮑大叔和張作霖的發小鮑貴卿父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張大嫂,出大事了,張大哥┅┅被人┅┅打死了!”
張有才在村裏少有朋友,隻有鮑家不時接濟張家,幫助張家,張作霖小時候沒有奶水,經常吃鮑大娘的奶。
真是睛天霹靂,險些把王氏震蒙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王氏焦急地喝令兩個兒子快去找。但兩個兒子無動於衷,張作霖不涼不酸地說:“黑燈瞎火到哪兒去找?明天再說吧。”娘怒斥道:“渾帳,還不快去!”鮑大哥帶領娘兒仨,舉著燈籠火把到荒郊野外去找。找了大半夜也沒找到。這時,張有才養的一條老黃狗跑回來,咬住王氏褲角不放。王氏等跟著老黃狗來到距村不遠的池塘邊,發現張有才早已死亡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