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靜立著一個人,同樣白紗冠身,麵目沉悲,看著堂中相擁而泣的人兒,杏眸中幽深黯淡,轉向堂前那張由子霏親繪的畫像,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冥紙。那一日,他毫不猶豫擋在他麵前,去時隻留下一句話。
“公子,奉遠……不能再為皇上分憂。唯盼……盼公子能代奉遠……”
淡淡的水氣,氤氳了眼底的一絲黯色。
裁冰握住子霏的手,勸道,“娘娘,你真的要離開陛下嗎?”
“今天早朝時,廢後的詔書已經頒下了。”
“可是,您應該知道皇上他根本不想……”
子霏按住裁冰的手,微微垂下眼眸,道,“我知道。可是,君無戲言。我……必須走!”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裁冰,不要問了。”
裁冰聲音一窒,搖頭苦笑道,“娘娘,我不明白,我和奉遠雖是死別,但亦同心知意。為何你非要和皇上生離,這般……這般狠絕無情,有什麼原因非要如此?若你說予皇上,憑皇上的睿智手段,還怕解決不了嗎?何以非走這一步。這一步,皇上他該如何……當年……”
子霏別過頭,拭去淚水,隻是無奈一歎。她不能說,因為梓煬現在仍不能現身於世,仍要頂著原凱的麵孔出入。說她自私也罷,說她無情也好,她已經做了便不能再回頭,就是前方的路再如何苦痛,也不能回頭。
“子霏,對不起,我隻是……”
“沒關係,我懂你都是為我好。我隻能好好珍惜這一百天……”
裁冰忽爾笑道,“你知道,以前奉遠總是看不慣你吧!”
追憶當年,兩人亦掃去幾許愁容。
“唉,那個澎澎冰啊,自第一眼看到我,大概就在暗咒我這個禍水吧!”
“嗬嗬,可不是。不過,奉遠在這出征前告訴我,他一直都覺得你並不適合皇上。直到那年皇上在天澗命中一箭差點喪身回府時,你居然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拿命威脅皇上放下奏折好好休養,那股同樣舍棄一切去爭取的霸氣,不輕易為人所左右的傲氣,才讓他覺得你真是最適合皇上的人。”
微風拂起雪紗,窗外斜陽如織,澱進眼底的一片寧靜之色,那一縷縷雲絮緩聚,如唇兒邊的一彎淺淡笑痕,久久不散。
朗朗讀書聲,從國子監內傳來。
子霏遠遠已能聽見,沿著那熟悉的曲徑雕廊行來,一景一物,都熟悉得仿若昨日才離開。梁上的杏兒已結了果實,半羞半澀地掩在一片翠鬱中,徐風微瀾,便帶起陣陣丁香味兒,深深吸一口氣,沁肺舒心不矣。
以前,每一次習文無聊,她就愛拉著梓煬在廊子裏散步,散心。
那個擁有一雙溫柔杏眸的人嗬……
一抬首,便撞進那汪秋水似的瞳仁中,心中隱隱一蕩,引以為幻,卻聽得那幻影出了聲。
“你怎麼……”
“你怎麼……”
卻是異口同聲!
兩人一怔,也都淡淡笑開。
“我隻是……”
“我隻是……”
又是異口同聲。
同樣的惱色劃過二人麵上,最終男士讓女士優先。
“我來看看,裁冰的孩子似乎都在這裏習文。”
“嗯……”他輕應一聲,目光同移向窗內,那個窗口,是他滿十六歲離開國子臨行政後,常常下朝後便在此等候,一眼便能看到她的。
她麵上微微一澀,聽得隔壁後院傳來呼喝聲,才憶起真正來的目的,“那個,我去後院看看。似乎……那裏現在改造成了武場。”
“嗯,去看看。”
他淡然一笑,已雲淡風清。她目光清淺,點點頭。同行時,他行在她左後一步,這一步,便是咫尺天涯。雖然有幾分心酸,但她心底已能釋懷,而他……亦然吧!
後院以前隻是一片較大的空地,他們還在此排繞過一出未能登場的《十麵埋伏》。而今,被僻得極為寬廣,布上人樁,梅花樁,箭靶。此時,一群小小男子汗正各有師傅,操練得熱汗淋淋。
而聚集著最多目光的地方,便是靶場。
那個人執一黑漆長弓,立在箭靶百尺開外,身拔如鬆,氣勢如箭,微微側著的麵頰上凝著一分耀人眼眸的專注和威嚴,長身微動,但聽倏地一聲,遠處紅紅的靶心正中,穩穩插著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