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臂邊的人兒呼吸已經漸漸平緩,才熄掉火堆,輕輕伸過手臂,將她環進了懷裏,用毛氈子將兩人緊緊裹住,激發一絲內力為她去寒。
一縷清輝鑽出雲兒,瀉落在她平靜柔美的小臉上,杏眸凝著望著,漸漸地忘了呼吸。
三年了,他活得行屍走肉般。
每一憶起這蝴蝶般的人兒,心中永難愈合的痛提醒著,他還活著,活在一個已經沒有她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苟活於世?!白日裏,他將所有心思放在治理一國的大小鎖事裏,與人爭,與人鬥,熟悉了所有以前他最厭惡的那些陰謀權術;黑夜裏,陪著他的隻有一盞長明燈,和幾案前滿滿一堆的奏折。
眾叛親離的痛,也比不過在異國他鄉,聽到她離開人世時,那撕心裂肺追悔莫及的絕望。
他為什麼還活著?
現在他總算明白,是老天終憐了他的心,才在三年後又將她送還給她。
子霏,子霏,我的小蝶兒,你終於又回來了……對不起,我沒有守護好你,又讓你陷入這樣的危境……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保護你。
他的唇,眷戀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心口又隱隱作痛,卻是歡愉無比的滋味。
失而複得嗬,世上便再沒有比這個更令他感到幸福的了。
他感覺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不再是行屍走肉。
終於,活得像個人。
天空微微泛白,他們又踏上了逃亡之路。
深秋的深山,如入冬寒天,冷得滲骨,雖然還未有積霜凍雪,但沉沉的山嵐霧靄障去人目,一時間,他們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轉了許久,仍未走出山林。
眾人無策,又不敢冒然下山怕打草驚蛇,遇到追兵,隻有登高觀山勢,再尋出路。同時又派出一隊人馬分別探路。
隨著迷途時間越久,子霏開始不安。
天色大亮時,霧靄開始緩緩退去,露出了山林的真實麵目,怪石嶙峋,枯黃遍野,似乎沒有盡頭。行在其中,自覺如螻蟻般渺小無依。
直至午時,萬慎上前道,“王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離開的人馬沒有回來,我怕是……”
他的猜測,正是所有人心目中擔憂的。他們先後派了兩組人出去尋路,都沒有回音,也沒有任何信號。他們擔心追兵已經尋著蹤跡上了山,可能正悄悄接近他們,將他們派出的人暗中滅了口,不動聲色地慢慢收攏包圍圈,想活捉他們。
梓煬停下馬,斷了萬慎的話,環顧所有人,道,“嘉賀天堯相當聰明,他力逮不著,便不會再莽撞行事。如果他真摸清我們的方位,早就殺來,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按兵不動。唯今之計,我們隻有再分人馬,混淆他的視線。”
當下,僅剩不多的人,分成五組。
三組誘敵,另兩組直奔下山路突圍出去。顯是一計險招,但目前隻有賭一把。
子霏向山下看去,重翠疊障,密林森森。他們正處在一個山坳的上脊位,再往上走,山勢極其陡峭,便再不能騎馬,隻有步行了。現在他們決定下山突圍,她自然跟梓煬一組,隨行的仍然是萬慎和彤希。
萬慎想支彤希去誘敵組,子霏當然不願。梓煬自然順了她的意,一行四人從山坳側脊下山。側脊雖隱蔽,但山風尤大,直刮向山坳深處,沙沙聲如爆雨般響個不停,催得人心惶惶。剛行了一半,晴空中突然竄出一聲尖哨,一聲炸響仿佛就在他們頭頂。
勒馬看向天空,並未有異狀。但從聲音的方向可辨出,正是他們之前同眾人分手的地方。
身子倏地緊繃起來,梓煬加快了下山速度。但未行出多遠,就聽到林間傳來嘶殺聲、哀嚎聲,似乎相當近。
看來敵人真的悄悄接近,而他們卻仍不自知。
那個可怕的男人,根本就是翁中捉鱉,步步接近,將他們包圍其中。
倏——
又一顆信號彈在他們右側響起,緊接著,左側,後方,前方,都升起彈火,炸響天際。
他們被包圍了!
馬兒最敏感,感覺到四周濃重的殺氣,行到一處空地時,揚蹄嘶鳴,不願再前進,原地踏蹄,騰起滿地枯黃。一種絕望的氣息悄悄爬上每個人的心尖,比起被獸王活捉的折磨,寧願自絕。
“王爺,我和彤希引開他們,你們進山坳,從那方突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