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不像!”
低咒聲起,嘩地一下,紙團被揉成團,丟到地上。
亭中,那抹毫的纖細身影,大半被浸在濃墨如汁的陰黯裏。
他蹙眉上前,腳下一軟,低頭看去,原是她那件妃紅紗袍,被狠狠擲進了地裏,上麵還有重重的腳印。刺目的腥豔,蟄疼人眼。
她的恨,她的愛,尤比這豔色,更烈,更毒。
沾上的人,無一幸免,一敗塗地。
雪潤的手臂,粉嫩的裹裙,纖細的頸項,都染上紊亂的顏色,小毫繼揮,亂色愈加濃豔。
空氣中,都是那濃而不膩的紫鴛花香。悄悄地,幽幽地,撫過那張狂亂迷失的淚顏。
拾階而上的一刹,他仿佛看見,梨白梅紅芳菲下,那抹嫣紅身影,揚著最美的笑,旋轉飛舞如九天女英。甜美嬌軟的歌聲,仍縈繞在耳。
一潑紅液,濺落袍腳。又一個白色紙團滾落腳邊。
濃鬱的紫鴛花香中,不斷旋繞著的那抹蝶影,比夜色的精靈更魅惑人心,抓住了,便不想再放手,隻想狠狠揉進身體裏。
可是……當淚珠打落雪白的宣紙時,釀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影有一雙溫柔明亮的杏仁眸子。
“不像,不像,不像……為什麼不像,為什麼……”
五指收縮,雪片紛飛,畫亭中一片狼籍,滿目淒楚。
梓煬……
待他回來,她要認真為他和自己繪一幅畫,做為他們的訂婚照。在他生日那天,送給他,給他一個驚喜。
畫兒下麵,寫上他送她的詩,還有她記得的那首最適合他的名詩。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那淇水河灣,翠竹挺立修長。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
溫柔的梓煬,深情的梓煬,嗔怒的梓煬,無奈的梓煬……
“梓煬,為什麼……一定要娶別的女人……為什麼……”
他頓住地身子,微微一怔,褪下外袍,想要為她披上。
“梓煬,我愛你,不要……離開我……不要走……我愛……你,別走……”
嚶嗚續耳,柔腸寸斷,敲痛的卻已不隻一扇心門,一雙眼眸。
溫暖的絲袍覆上那方冰冷的玉肩,伏案的人兒突然轉過身,散亂的鬢發,捧著一張梨花帶雨的嬌容,淚盈盈的大眼迷蒙如煙,狠狠撞進心口一扇陳舊鐵門,崩碎聲震耳欲聾。
“梓……梓煬……”
恍惚間的麵容,她伸手終於是觸到了。
“不要離開我……不要走……”
淚顏偏仰,冰冷的唇兒吻上他的薄唇,濕鹹的小舌滑進口中,香軟柔膩的觸感,慟徹心扉,心底裏第一次覺出了那番滋味,那番苦澀的……叫愛的滋味。
愛著你
像心跳難觸摸
畫著你
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
是我等你的執著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愛著你
像心跳難觸摸
畫著你
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
是我等你的執著
我的心隻願為你而割舍
揮斷墨尺,碎裂心紙,再也挽不回了嗎?
白色的紙團,堆滿陰角。就是撫平了白紙,也已是滿布皺紋,再難平淨。
如璧的藍天綠得仿佛要凝出水兒來,風兒熏紫了鶯花,徐徐一蕩,滿眼翠鬱的浪花滾滾而來,波峰浪頭都是綻豔歡笑的朵朵小花兒,紅的,粉的,紫的,藍的,滾了一浪又一浪。
在草浪起伏間,翩躚紗影飛拂,嬌聲鶯歌,媚顏柔骨,綺麗的歧山風色因嫡仙般的人兒降臨,愈加如夢似幻,醉人心扉,也熏柔了雙雙男兒心目。
掌錄由老管家領著,來到了後山這片寬闊的草場。場中景致,堪堪讓人以為誤入仙境。
綻藍錦袍罩抹金紗衣的頎碩身影,抱胸屹立於蒼天碧海之中,氣勢孤傲,俊拓中透出縷縷柔情,實難讓人想見一向冷情內斂的謹麒親王會有此舒和溫煦的表情。
那人注目的所在,是兩個正在放紙鳶的翩翩佳人兒。
“哈哈哈……飛了飛了……子霏快看……”曉桐牽著精美的鳳鳶,最為興奮熱烈。
“曉桐,慢點啊!”子霏幾乎追她不上,又不得不追上去。
“子霏快啦……”曉桐一邊放線,一這往梓禎這方靠近,“四哥,四哥,你看,我放得多高……”
梓禎的笑容,溫和得仿佛是另一個人。那雙眸子凝鎖之處,乃是曉桐身後追逐的粉色小人兒。
“曉桐,等等,我也要……啊……”
腳陷進一個土坑中,重重一梗,劇痛直透太陽穴,身子立即失去平衡,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