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請托,自然應了下來。
話畢,梓煬和馨語的家仆都來了。
一見她一身血漬,梓煬也緊張了一下。待說明情況後,仍是緊緊地責備了她幾句,才一起回掬蘭殿。
本以為這件事這個人,也會和紫璧事件一般,將永遠隨著那個黑洞,被淹沒於記憶長河。
昨夜一場大雨,刷出一片新綠俏紅,潤濕的空氣裹織著翠絨頂尖的一蔽澄陽,斜斜地投在泥香的黑土中,垂俯著星點眉細的嫩色小芽兒。輕風拂過時,新陳叢簇的藤蔓熱鬧地舒展著身姿,爭先恐後搶著那抹越來越熾盛的暖暖春陽。
書堂裏,親貴子弟如常般,頌讀早課經史三篇。
夫子攜卷本而來,卻是行至門前頓了身影,伸手請出,便見一身靛藍錦袍的四殿梓禎走了進來,夫子隨後,而夫子身後仍跟著一人。
頌聲在夫子示意下停下,十數雙眼光全不由自主,落在了那個陌生人身上。
那是個身形頎碩的少年郎,一身粗淺布袍,渾身無一飾物,長長的發絲似泛著幽幽藏色,隨性地用一根黑帶束在腦後。眉目眼鼻棱角分明,如刀如刻,深雋邃遠,尤其是那雙深迥的眼眸,輕輕掃了眾人一眼,便似一股刃風過頸,讓人忍不住縮脖子。
明明是一副卑躬之身,但那雙眼眸綻出獸噬之光,隱倨虎霸狼殘的野蠻氣息,似乎一不注意,就有猛撲上來奪人性命的迫人之勢。
是他!
當黑眸掃到子霏時,並未做何停留。
但子霏的直覺告訴她,那黑洞中的受傷困獸,就是眼前的少年郎。
梓禎淡淡開口道,“這位是戎狄王三王子——狄天堯,今年十三歲。從今天開始,與眾位同席而學。天堯王子性聰敏慧,乃狄王最疼愛之子……”
雲雲綴語一堆,大意無非是要他們好好愛護他國皇胄,以體現湘南一泱泱大國的博愛胸懷,助其開化蠻智,儒染禮教。
自此開始,狄天堯至少將跟她同窗三年。
“天堯啊,那就坐在……”夫子開口道。
未料,狄天堯逕自走到子霏左手旁的位置,那曾是梓煬所坐之位,端端坐下,抬頭看了夫子一眼。
道,“我坐這裏。”
聲音沉斂有力,氣勢不容抗拒,遞給夫子的一眼尊敬不足,命令有餘。
不待長者異議,狄天堯轉頭便對上子霏驚怔的大眼。
緩緩地,邪氣地,拉開棱脫弧潤的唇角,一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嚇!
她心陡地一跳,提氣緊頂喉頭。
“我……我叫西夏子霏。”
案前夫子有些錯愕,又不遍立時管教天堯這極不禮貌的行為,遂轉頭看了看梓禎。
梓禎收回眼眸,對夫子點頭道,“人即交給先生,一切就由先生敦導授儀。本王不便橫加指語!”
夫子忙揖手稱明白,躬身送走了梓禎。
梓禎行出數步遠,遂回頭看了一眼,透過窗戶,那粉頸低垂的小丫頭似乎很有些緊張,而她身旁空坐的新主人,似乎撓有興趣地斜睨著她。
那目光中,充溢著野獸般貪婪掠奪之光。
連著好幾天,子霏被狄天堯的緊迫逼視,盯得渾身不自在。
似乎不管她做什麼,說什麼,和誰在一起,隻要一轉個頭,就能瞧見野獸之光隨身而至。他和她保持著一種古怪的距離,那距離,正等同於書院後假山上的那個山洞的深度。
啪嗒,小毫被擱置調色盤中。
那日意外,讓齊馨語受驚連休了三天假才來,從此便不敢再陪她來假山繪園景。那套梓禎送的墨寶也給毀了,現隨便換一套,用起來怎麼都覺得別扭。
如果再去要一套的話……
“真難看!”
一個低嘲的聲音,突然自耳畔響起。
子霏別過頭,狄天堯雙手抱胸,挑眉睥睨著她。
又是他!
這臭小子陰魂不散啊,又來觸她黴頭。
“哼,沒人要你看。”總喜歡拿鼻孔對著別人的自以為是的家夥。
狄天堯哧笑一聲,“你這畫,畫來不是給人看的,難道……”他突然湊到她臉旁,“要帶進棺材?”
“你……啊——”
子霏一氣,手上的力道未著,調色板被戳掉下地,啪地一下,打在狄天堯的腳上,彩珠濺了他一身,他卻動也不動,緩慢地移下目光,看了一眼,麵上連一絲異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