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烽見到,那怪石正是一座接一座約三丈高的假山,彼此連接,加上生長在表麵的花草,形成一個圓形屏障,兩扇緊掩的青綠門扉鑲嵌在內。被環形假山屏風包圍的,正是一口不經斧鑿的天然浴池。
小曼替他推開門扉,掀起後方的紗簾,將他引至木板鋪成的池沿,麵無表情地跪坐下來,道:“請公子入浴。”
話音未落,抬指勾住他的褲腰往下拽。
慕離烽猛一哆嗦,慌忙緊緊按住她的皓腕阻止了下一幕的發生,板著臉道:“到此為止。你可以去向秋娘複命了。”
“東家沐浴之時,奴婢也是這般在旁伺候。”小曼抽回雙手擱在膝上,低著頭,語氣毫無波動,發絲垂下擋住麵容,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不走?想要伺候本少……公子的話,那可要換個方式!”慕離烽猥笑,探手要解她脖子下方的結扣。
“撲哧!”小曼忍俊不禁,例行公事的表情不再,捂住胸口盯著他嗔道:“奴婢在外麵候著,公子有事兒盡管吩咐。”
說罷起身,滿臉暈紅一路小跑著奔了出去。途中不忘放下紗簾,掩上門扉。
等小曼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慕離烽解下九天袋丟進池內,除去身上那件飽經滄桑的衣裝跟著躍了進去。
“嘩啦。”
平靜的池麵登時被打破,水浪翻卷之後,餘下的是一層接著一層擴散的漣漪。
池水清澈,雖然不及見底的程度,也能從質地看出是從外部引入不久的活水。池水表麵撒著色彩繽紛的茉莉花瓣,清氣襲人,是秋娘身上的香味。
九天袋漂浮在水麵上,與密集的茉莉花瓣一同跌宕起伏。
此物本是奇珍異物煉製,算是沒有殺傷力的輔助類元素器具,內裏自成空間,堅韌無雙,水火難侵,即便是其中內裏空間最小的下品,扔在普通池水中也完全不必擔心損壞。
二代宗主刻下靈脈大致位置路線圖的地板、接引交給他的廢靈沌心髓、那隻裝著重瞳眼的匍壇、在移魂宗獲得的煉傀材料、鬼車羅盤……
他的大部分家當都在這隻九天袋中,身在異鄉為異客,小心駛得萬年船,九天袋放在伸手可及之處方為穩妥之法。慕離烽如是想到。
據他所知,有兩種能將靈鐲與九天袋的用途合二為一的空間元素器具,即乾坤圈與藏天戒。
可惜乾坤圈煉製方法早已失傳,雖說藏天戒在大陸上尚有影蹤,但煉製方法同樣遺失,他至今也未曾聽聞有誰憑借藏天戒實物逆向推斷出煉製此物需要的素材以及手法。
而且,藏天戒太過罕見,據傳存世的不足千枚,如今已成為身份象征,大多在那些頂級勢力的一把手間傳承。
“假如能奪取一枚藏天戒,攜帶也會方便許多。”慕離烽背靠池沿,抬起修長的左手掃了一眼,接著又落回池水之中,透亮而深邃的雙眸仿佛迷幻的夜月。
天色漸昏,許是中洲那株母根又到了吞納玄氣的時候。他仰首,望著空無一物宛如幕布的天空紋絲不動,仿佛化作了青銅雕像。
也隻有在獨自麵對蒼茫天地之時,他才是真正的自己,才會暴露不為人知的一麵,會憂愁,彷徨,像一個傻子以及瘋子。
在移魂宗那段光陰,外界不過經曆區區幾日,在危機四伏的不歸路上,卻恍如數載般的漫長,是對精神極致的折磨與考驗。其實他早已疲憊不堪,隻是一直沒有得到休息的機會而已。
如今,在錦繡坊後院,被溫柔暖和的池水包裹,渾身不由自主地鬆弛下來。
以前他也曾捫心自問,為何修煉?這是一千人有一萬個答案的問題。
激進的瘋瘋癲癲,要修個殺神逆天,搞得這世間萬物都虧欠他似的;至於真性情的,要修個坐擁江山,攬盡絕色,奈何王土賊子眾,後宮是非多,人頭整天被親兒子或者別人的兒子惦記;怕死的殫精竭慮,要修個天地同壽,日月同輝,末了“咦”的一聲翻然悔悟,當年親友團隻剩他一個,果真高處不勝寒,人生寂寞如雪……
“我無權指責他人的追求……”耳邊偶爾會響起一兩聲遠處傳來的喧嘩,慕離烽忽然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想修的隻是這一角的安寧,不讓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