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很冷。
異乎尋常的低溫,簡直是如同置身冰箱裏。一股寂靜與塵封感蔓延在這棟房子的每一個角落,明明四周幹淨的一塵不染,卻像是每一個桌角、每一塊地磚都均勻鋪上了一層灰塵——輕輕一碰,就會打破整間屋子的平衡。
“不要碰這裏的任何東西。”張野明顯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多看,少用手摸。”
黃毛點了點頭,跟著老周很安分的走在了老板的身後。跑堂小哥在隊伍的最後方墊尾,畢竟眼前的危機來得再快都有時間反應,而他的職責是震懾那些背後的亡靈。
林九眯著眼睛喝酒,從進來起就一直在搖頭。而紅衣則是不時的發出苦笑,看得出來有話想說,隻是不輕易打斷張野的思考。
“二位,這種事情上你們比較有經驗,說說看吧,有何見解。”
張野轉過頭,稍稍巡視了一圈,隨即把話語權交到了兩名妖族的手中。
單憑肉眼可以看到的東西很有限,所以有些時候,就需要通過不同的視角來獲取更多的訊息。
“時間隔得太久了。”林九搖了搖頭,看表情,是一種十分抗拒的情緒,“這房子裏的氣息很紊亂,各種各樣的都有。但每當我想要仔細去聞,入鼻的卻又是一股嗆人的灰塵味兒。本來不打算說話的,因為坦白說,我看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但想想看我看不出名堂反而才是最大的名堂——這麼跟你說,這房子出事以後,最起碼還被人處理過不止一次。這個‘處理’,你可以理解成打亂痕跡,混淆視聽,根本目的,是為了不讓外人發現,又或者說掩蓋這裏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有意思。”張野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有道門中人出手過?”
“不我沒說。”老酒鬼卻又搖了搖頭,“這一切隻是我個人的猜測。我隻是,在這房子裏聞到了一點道家術法的氣息。很微弱的一點,籍此判斷,這百年來確實有道門中人來過這裏,並出手處理了一些事情。但他處理的目的是什麼,是和你一樣除凶,還是別的什麼,我不清楚。”
“那個……有沒有可能是我們出的手?”黃毛插了句嘴,“我們剛來的時候,的確是對這房子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比如貼符咒啊什麼的……老周還出手從這裏驅逐了一隻不算太厲害的凶靈。”
“不是你們,你們留下的痕跡太新了。”林九皺著鼻子擺了擺手,“我能聞到的所有味道中,都帶著一股刺激性很強的灰塵味兒。也許是年代太久了,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肯定不是你們。”
“紅衣呢?”張野雙手抱胸,眼神玩味,“你有啥想說的。”
“這房子裏的凶靈很排斥外人啊。”紅衣露出了淡淡苦笑,“從進屋子開始我就一直試圖同他們進行溝通……最終發現,無法交流。”
“什麼叫‘無法交流’?”張野注意到了說這個詞時紅衣表情中的異樣。
“無法交流的意思就是,他們不會說話。”紅衣聳了聳肩,給了個繼續不明所以的回答。
“啞巴鬼啊?”
黃毛眉頭一抬,語出驚人。
“嗬嗬。”張野白了他一眼,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因為鬼都知道靈體交流靠的是意識,連實體發聲器官的都不具備的東西,何來啞巴一說?
“我給你們換種說法吧。”紅衣整理了一下措辭,“一般情況下即便是鬼,仍然是完整的魂魄狀態。這個狀態下的鬼魂,有自主意識,有喜怒變化,有表達能力,甚至能力較強者可以掌握一定神通——除去沒有實體以外,就人格層麵他們和正常人類沒有區別,比如我。”她用手比了比自身,稍稍停頓。
“但是還有一種情況,即魂魄不完整,沒有自主意識、沒有溝通交流的能力,這種東西往往隻保留了一些本能,或者是生前被人灌輸的某種理念,比如你們先前所提到的凶靈。”
“隻保留了攻擊性是嗎?”張野順勢接道。
“不隻是那麼簡單。”紅衣搖了搖頭,“我觀察了以後才發現,這房子裏的凶靈,不隻是沒有自主意識和溝通能力,甚至他們連‘臉’都沒有。”
“這點很重要嗎?”張野一聲怪笑,他專精的是奇門術法,相對來說對這些陰陽理論不是特別熟悉。道域四門中昆侖偏仙道,蜀山偏劍道,龍虎山偏黃老道學,而對鬼物邪降研究最深的,應該是茅山一脈。
“很重要。”紅衣點了點頭,麵色凝重,“對於人來說,‘臉’是辨別身份的一種標識。對於鬼來說同樣如此。不同的麵貌,實則代表的是不同個體的唯一性。而我眼中看到的這些凶靈,統一都是沒有臉的一張白紙。換句話來說就像複製粘貼的東西一樣,所有個體間已經失去了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