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怎麼打的那麼凶??”
一旁的跑堂小哥瞪大了眼睛,望著客廳中央那幅漸漸成形的四靈陣圖,張開的嘴角裂成了無法閉合的峽穀,半懸的喉結掙紮許久,像是始終缺了一口氣,把做到一半的吞咽動作徹底完成。
這還是那個打法風格詭譎多變、打起架來廢話連篇的張野嘛?
是的,他為什麼看不慣這個中原來的小白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在他這種純武夫的觀念中,打起架來手下功夫不見真章,反倒是酷愛動嘴皮子、善用各種心理戰術的人,一律都是狡詐奸邪之輩、貪生怕死之徒!
他不善使用話術,更不屑使用話術。在他看來一切的道理都硬不過拳頭,隻有那些實力不足的人,才會依靠各種心機、謀略占便宜,謀福祉。
他張野看起來得意洋洋,其實說到底得意些什麼呢?沒了他身邊那個妖物,這個自命不凡的家夥連個屁都不是。
他不否認對方的強大。
奇門陣術深不可測,操弄人心防不勝防,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個男人的棘手都毋庸置疑。
但這種強大他一點都瞧不上。在奉行鐵和血的自然法則世界中,隻有女人,才會在戰爭打響的時候安穩躲在後方!
連和他正麵交鋒都不敢,在他眼裏,這個男人無論多厲害,也擔不起強者兩個字--因為他缺乏一個男人該有的血性。
但是這一刻他的想法顯然改觀了。
因為此時此刻,那個男人身周所形成的氣場,第一次令他感覺到了恐慌。
是的,恐慌。
習武之人,與人鬥,與天鬥,戰無止境,身死不退半步。想在百尺竿頭、激流狂瀑中更進一步,戰勝心魔,克服對萬事萬物的恐懼是第一步。
因為人最怕不可戰勝之物,隻有克服了對敵方的恐懼,這件事物才有了被戰勝的可能。
他修行至今,淬體,鑄心,遇到過強大的對手不計其數,有過重傷垂死乃至幾度遇險命懸一線。但是他從來沒有害怕過,麵對自己所守護的東西,血性高昂的他從不曾後退過哪怕半步,因為他深知,不管敵人有多強,舍命相搏,永遠都有一線生機,而害怕,隻有死路一條。
這麼多年來會感到害怕的隻有小掌櫃一個人。
麵對這個自己一直以來把當做親生妹妹看待的女孩子,他覺得害怕這種負麵情緒留給她一個人就夠了。所以不管麵前的敵人有多強,隻要我在,我全部殺給你看。
他沒怕過虎狼,更不懼妖鬼。邪道中人殺了一個又一個,身中邪術咒法時也沒有皺過一次眉。他永遠都是樂嗬嗬的笑著,仿佛隻要自己還活著,峨眉山的天就不會塌下來。多年下來往來的客人都說這小夥子人老實偏偏還健談,其實他本身的性格很木訥,對外表現的健談,隻是因為童年時為了逗那個小姑娘開心,在這方麵付出過的心思實在太多太多。
他瞧不起張野。
打從這一人一妖對小掌櫃動手的那一刻起,他對這群所謂的中原人就抱有了很深的敵意。
畏首畏尾,是為怯戰!
刀向婦人,是為不齒!
一群連原則都沒有的人,就算再強,也不過是群小人而已。
但這一刻他居然對一個自己向來看不起的小人表現出了恐慌。
器由人馭,他知道此刻場中那四頭張牙舞爪、怒目蒼穹的神獸,就是張野自己的內心!
看著這個人突然肅穆下來的表情,看著他抬手間仿佛掌控一切的眼神氣場,他突然在想,如果這一刻站在陣前、直麵那四頭洪荒巨獸的人是自己,他有沒有這個膽子迎接對方的攻擊?
答案是未知。
雖然心中閃過的退意隻有短短一瞬,但他知道,自己輸得很徹底。
他執著於力量,執著於技巧,歸根結底,是執著於想守護的東西。他的心裏有放不下的人,所以真的到了那一刻,雖然無所畏懼,卻仍然會有執念,會有牽掛,會有不舍去死、苟且偷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