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跑堂小哥睜大了眼睛問。
“對你一個外行來說,我解釋起來很困難啊。”宛如第二人格附體的張野這時候轉過頭來淡淡一笑,眼神中的淡然自若、生殺予奪,仿佛依然掌控了乾坤運轉、自然法則。
對於一個合格的布陣者來說,隻要身處陣法當中,這種淩駕一切手握規則的感覺,幾乎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尤其是模擬天地萬物的六合陣數,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當有一天一個人的視野擴充到涵蓋上下左右天地八方,往前走一步發現身前身後頭頂腳下的所有景象全部盡收眼底,他看待世界的角度會自然發生一個質的改變。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小天下。
對於此刻的張野來說,飛出去的那六枚金剛杵就是他觀看世界的眼睛。
這種窺盡萬物的感覺,就是你人不動,方圓領域之內的每一個風吹草動、兔起鶻落,都比你肉眼直接看到還要清晰。
“這麼說吧。”他笑了笑,雖然已經換了個語氣,卻還是習慣性地滿嘴跑火車,說謊不打草稿。“這個陣法的作用,大致就相當於外放出六隻眼睛,去測量這個外部結界的具體形狀。”
“測量形狀?”小掌櫃接茬。
“你們的觀念當中,這個外部結界的形狀應該是默認為‘覆碗’--也就是倒扣的半球體,恰好規則完滿地蓋住了整個客棧所在的方圓地帶。但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誰也不好說,沒人走到過這道風雪屏障的邊緣,誰也不知道風雪覆蓋的區域,到底是半球形,還是球形,或者是自上而下的圓柱體、長方體。”
“那又如何?”小掌櫃問。“這和攻破結界有關聯嗎?”
“有。”
張野點了點頭。
“這個障壁無法通過鑰匙開門的方式解鎖,唯一攻破的方法,隻有用蠻力將其強行打破。而不同的形狀對應著不同的受力分布,分散打擊顯然不現實,而想要集中力量單點突破,就得先知道,這個屏障的具體形狀。”
“……”
小掌櫃愣了半秒,很顯然,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
“簡單一點說吧。”張野笑笑,也不見怪,“你們完全可以把我測量形狀的行為,理解成尋找這個外接結界的最薄弱點,然後集中力量,一點突破。”
如果說信口胡謅可以評定一個等級,小掌櫃這種可以評定到七級--也就是遠超常人,頗為專業。欺騙小導遊時麵不改色,把握對方心理的同時,順帶還能扯得有模有樣,看似很有道理。三分是語氣,七分是氣場,說的話未必真實可信卻很有說服力,親切的外表讓人情不自禁去相信她說的每句話,即便這個小姑娘是在騙人。
而張野這種某種程度上專靠騙人為生的老油條……真要定的話大概隨隨便便就能上個一百級。
別人說謊講方法講套路,兩句真三句假,半哄半騙,生怕對方起疑!
他說謊是張口就來,自己捏造事實,所有謊言都是基於自己製定的規則之上!
人家的謊話是立足現實,然而現實不容造假,一經對比,終究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但張野不同,他從來不會在已有的事實之上撒謊。他說的每一個謊話,都是建立在“不可考證”的基礎上,憑借自己捏造的定理,往上建橋鋪路一般填充一個接一個故事般的“事實”!
他說我的陣法是絕對防禦。
對方不知道,因為對方所能掌控的信息,僅僅隻有一點,那就是之前針對這個陣法的所有攻擊,無一例外全都失效了!
他說我這麼做是為了測量形狀。
別人也沒辦法反駁,因為在他們看來確確實實就是有六個東西朝著四麵八方飛了過去!所有的人對於陣法結界之類的東西都是一無所知,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這類東西的小掌櫃,傻傻地信了他的邪,真以為結界這類規則性領域,真的是有一個具體形狀的!
別人的謊言,隨著事實的不斷驗證,隻會逐漸暴露出越來越多的邏輯錯誤,從而讓受騙者越發篤定,沒有看破,便已經確信了對方是在說謊。
而麵對張野的信口開河,最可怕的地方莫過於,隨著事實推演,你隻會不斷發現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從最初的懷疑到慢慢相信,再從相信到確信,從確信到深信,深信到迷信。
就像趙老板到今天都固執的以為張大師是國家靈異調查分組的資深警員,並且職位不小,很可能是頭頭。雖然到了今天,這個謊言確實也快變成現實了。
這就是奇門詭道。
張野望著一陣點頭的小掌櫃,眼神中微微閃過的寒芒不經意間瞥向了客棧一角,仿佛那裏正站著某個看不見的人,隔著近距離的時空與他遙相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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