俎上之魚(3 / 3)

賀蘭敏英忍住眼淚,笑道:“沒想到我們母女四人的安危,憑亡夫一人的性命就能保得無恙,燕王你想得還真是周到,倒是民女多心了。既然燕王一封飛鴿傳書就幫我們鋪好了路,那你今晚還來民女帳內做什麼?”

仿佛沒有聽出她話裏的嘲諷,賀蘭濟韜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不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我都自知有愧於你,而且我現在需要一個幫手,出於私心也好,論聰明才智也好,你都是上選,今天我來,就是想問你可否願意幫我?”

“你自我感覺真好。”嘲意愈發濃烈,賀蘭敏英幾乎要笑出聲來:“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塵封往事自不必說,那日我給你的信上已經寫得明白,饒我夫君不死,饒我的女兒們不死,饒江城百姓不死,我才與你回京,可你呢?若不是亡夫將我們送到你營裏,隻怕我的女兒們都性命不保!現在你說要我幫你,憑什麼?

其實賀蘭敏英心裏明白,以顧森華的性子,就算賀蘭濟韜饒了,他也未必會屈辱的活著,畢竟那是顧家世代守護的江城,在他手裏被攻陷,不決一死戰怎有顏麵麵對列祖列宗?唯一想不到的是,江城百姓居然會全部殉城,和顧森華一起愚忠到底,留下一座空城。

過剛易折,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她,還活著。她背負著喪夫殤城之痛活著,僅僅因為顧森華那句“我希望我們的每一個孩子都能來這人世間走一遭”他們的孩子們,伶俐的錦曦,嬌憨的斕汀,初生的綺萱,還有秀辰,聰明懂事、如今不知身在何處的秀辰,臨走的時候還以為沈伯伯帶他買糖吃的秀辰,她沒有資格剝奪他們活下去的權利,隻能等他們長大成人後,她再離開,去找顧森華和江城百姓們謝罪。

如今,她若是不去恨,便真的生無所戀了。

聽著她針一樣的話,賀蘭濟韜心下痛極,卻不得不道出能威脅她的籌碼:“顧秀辰。”

果然,賀蘭敏英臉色大變——早在錦曦和秀辰出生之時,賀蘭敏英便留了個心眼,對淳國上報的是僅生下一名女嬰,所以即使在江城,顧家的長子也鮮為人知,更不消說遠在北平的燕王了,他是如何知道的?事已至此,他既然能用秀辰用作威脅,就說明他知道的不止一星半點,賀蘭敏英沒有說話,麵色蒼白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那日你的信由一匹馬送至我帳前,我注意到馬鞍上不是江城內特有的錦字印,又如此訓練有素,絕對不是出自尋常人家,便派人去查,發現這匹馬來自京城的一個小驛站,來牽馬的居然是個乞丐,這乞丐領著個哭鬧而相貌不俗的孩子,他喚這孩子‘秀辰’。”

瞥了一眼賀蘭敏英難看的臉色,賀蘭濟韜又道:“無巧不成書,攻下江城之後,我的副將在顧森華的書房中發現了這個。”

從懷中掏出薄薄的絲帛,遞給賀蘭敏英,上麵飛舞的正是顧森華鋼筋鐵骨般的行楷。

辛酉年八月初九,金桂飄香,愛妻敏英初生蕡實,秋露初結,文曲初升之時得長子,是為秀辰;晨曦乍露,似金光鍍天之時得長女,是為錦曦。

這塊連賀蘭敏英都不知道何時寫就的絲帛,本是記載了顧森華初為人父的喜悅,如今變成了威脅賀蘭敏英的籌碼,若是將這塊絲帛交予皇上,再加上驛站的見聞,配上有意無意的說辭,賀蘭敏英便不僅是欺君之罪,屆時不僅是她和孩子們,連沈弘都會受到牽連。

賀蘭濟韜,這就是你說我有愧於我嗎?心存愧疚,還來威脅我,這償還的方法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