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梁瑾如約,給虞若詡送來了兩張安陽長公主的碑帖。虞若詡對著那個小廝千恩萬謝,還備了一份上好的徽墨讓那小廝帶給梁瑾,說是作為回禮,還讓小廝傳了話,說隻是賞鑒幾天,不久便會完璧歸趙。
待梁家的小廝離開後,虞若詡的臉色沉了下來,拿起那兩張碑帖,囑咐秀兒不許任何人來書房打擾,隨後便鎖上了書房的門,從匣子裏翻出那張熟悉的花箋,開始細細地比對起來。
仔細一看,花箋上的字跡和長公主的碑帖倒有七八分相似,不過花箋的主人明顯功力不足,和長公主相比,收筆倉促了些,缺少一份挺拔與瀟灑的意味。
虞若詡不禁心裏有些冷意,她想起那日在周府,梁瑾說長公主自創的字體曾經在京城的名門閨秀中流行過一段時間,那是不是說明,今年春天,給虞家寄這封花箋的人,也是曾經的京城閨秀?
她驀地有些心驚,宮裏的貴人們,以前也是京城閨秀啊!
不過,如果周遠照會一時興起臨摹長公主的孤本,那就表明京城中可能有其他人,也在練習這種極難的筆跡?
虞若詡心裏像一團亂麻,她以為自己離找到虞若卿已經近了一步,沒想到依舊是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到了傍晚,等虞仲鈞從宮裏回來,虞若詡便將這幾日的事情細細說給他聽,不過省去了在宮裏“意外”聽到的那一段。
虞仲鈞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不過眼睛裏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雙手也有些微微地顫抖,喃喃道,“原來如此……就算是找到了長公主的字跡,也無法確認花箋到底是誰寫的。“
虞若詡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爹爹,咱們不能喪氣,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有些眉目了。至少說明,給我們寄花箋的人是京城名門,萬一真的是宮裏做的……咱們還是得小心為上。“
虞仲鈞點點頭,“為父明白。當初太後連下七道求賢詔令,想要虞家入朝為官,為父謹遵組訓一律拒絕。要不是因為這張花箋……“
一張寫了虞若卿下落的秘密花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閬中虞仲鈞的書房。
她心裏明白,可以動用的如此隱蔽的手段,將一張花箋放入設有重重機關的虞家大宅,那應該不是一般的暗衛能夠做到的。天下有如此能耐的……多半是宮裏的人。
隻是他們還不太確定,到底是太後,是梁家人,還是小皇帝?
可是明知道這極有可能是宮裏給他們設計的陷阱,虞仲鈞還是不顧虞家其他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閬中,選擇了北上入京。
“女兒那日見周大人也在臨摹長公主的字跡,便心存一絲僥幸。”虞若詡苦笑,“那花箋主人,是否有可能另有其人?”
虞仲鈞沉默了片刻,低聲道,“為父現在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好想跟著江湖俠客們學學可以飛簷走壁的功夫啊。”虞若詡長歎了口氣,半開玩笑道,“這樣就能半夜悄悄潛入各位大人和夫人們的屋子,偷了他們的字跡來比對一番,看看這花箋的主人到底是誰。”
“最好還要潛到宮裏去,把太後和皇上,還要娘娘們的字跡也都偷來。”虞仲鈞接著她的話說道。
父女倆說完,彼此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虞仲鈞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你最近倒是學會開解人了。”
“哦?是嗎?”虞若詡一怔,想起自己最近的確是經常開解梁瑾,不禁搖頭笑道,“開解別人,何嚐不是開解自己?”見虞仲鈞一臉探究之意,又急聲解釋道,“況且女兒隻是不想爹爹老是歎氣罷了。若是娘親知道爹爹每天都如此憂慮的話,肯定會擔心的。”
“難得聽你提起你娘親。”虞仲鈞淡淡地笑道,“不過,明年春天會有京城賞花宴,到時候不僅京城各家公子小姐,連太後和後宮各位娘娘們也會即興題字……咱們隻有再等等看了。“
“女兒明白。“虞若詡點頭,心裏忍不住開始盼望賞花宴早些到來。
心事重重的日子過得像是流水一般,夏日最後的暑熱終於消散,秋意漸濃,轉眼間就到了小皇帝的十四歲宮宴的日子。
虞若詡準備好了一座六幅的屏風,並叫手藝最好的畫師仿了吳道子的筆觸,畫上了六種寓意吉祥的花鳥,雖然並無多大新意,但也算中規中矩挑不出錯處。她又叫管家用上好的檀木箱子裝好放上馬車,便和虞仲鈞一道朝宮裏趕去。
暮色低沉,天邊泛起紫色的雲彩。宮牆上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在夜色中顯得一派喜慶。不少世家貴族的馬車都聚集在東門,緩緩地通過鋪了紅地毯的甬道。“噠噠”的馬蹄聲裏還夾雜著幾句各府小姐公子們的笑聲,使得整個宮城分外熱鬧。
這次的宮宴設在乾寧殿,按照規矩,虞仲鈞要先去前殿向小皇帝祝壽,虞若詡則被一個管事姑姑帶到後院歇息,等著謁見太後。
虞若詡因為到得早,院子裏空落落的還沒有多少人。她坐了一會兒,和幾個世家小姐打了招呼,因為不甚相熟,倒覺得有些無話可聊。後來看著時辰還早,她便趁大家都沒注意的空當,悄悄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