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邊塞鈴聲(1 / 3)

山巒疊嶂,層林如染,染的枯黃色,灰白色。枯黃的是樹葉,灰白的是枝幹,襯於其間的是起伏的連山,原來樹是在山上,滿目蒼茫,先看到的是山,再看到了山上的樹,然後才是這秋色。風自山澗而過,風過,樹動,枯葉簌簌而下,樹動,林動,山披上了舞衣,參差而舞,象是活了一般。風過帶著聲響,卻有些許的淩厲之感。北國深秋,冬的氣息已經很沉重了,曠野不見人煙,因這呼嘯林澗的寒風,因著漸光的枝幹,蕭瑟中更帶著幾分淒冷。大山不隻是有冬季枯色,不隻是有風聲,細聽還能聽到飄渺的鈴聲,鈴聲越顯孤寂,更襯托這清秋的孤寒。細聽,這陣陣鈴聲,急促,斷續,常在外走動的人知道,這應該是來自大明朝的驛馬脖子上的鈴鐺。不聞馬蹄聲,隻這鈴聲卻是穿透了重山,穿透了密林,隨著那風而來,穿透了風直刺人耳。風過林而嘯,鈴聲飄忽,卻真切。極目望去,可看到鈴聲驚了飛鳥。被驚動的不隻是飛鳥,可能還有走獸。鈴聲越發的清晰,刺耳,好象也帶動了心跳,隨著馬蹄聲一起,搏動著人的心跳。大山之南,山腳下有一處朝庭的驛棧,驛棧裏的軍士已經聽到了鈴聲,他們也被驚動了。他們隨時都保持著警覺,時刻都等待著被驚動。駐守於此,這鈴聲本來就是他們的使命。不多會,有人衝了出來,神情嚴峻,他牽著的不隻是一匹馬,而是兩匹馬。跳上了馬後,揚鞭縱馬,急馳而去。滴鈴鈴。滴鈴鈴。滴鈴鈴。。。他的馬也帶著鈴聲,鈴聲漸遠,這鈴聲比那風中的鈴聲更輕脆,更急促。出棧的驛馬已經不見了蹤影,鈴聲也遠去。不多會,風送鈴聲震耳,一人一馬穿山迎麵由遠而近。驛棧門口站著兩人,著裝略有分別,這兩人看著那人打馬奔馳而來。馬上的驛卒神色憔悴,背上有旗還有緋色細長包裹,看那包裹顏色就知是所以謂的八百裏加緊。人與馬,如風一般掠過了驛站,過驛站而不入,疾馳而去,留下蹄印煙塵和急促的鈴聲。大明朝急遞,聽著鈴聲便知是加急,急遞輔有司聞鈴聲而動,前馬未至,後馬先行。後馬追上前馬後,兩馬相交時,馬足不停,於馬上交接文書。馬疾馳不息,很多馬在連續不息的奔跑後,一停下來就吐白沫而死。若有幸這馬五年內沒被累死,那會被當作功臣般退役榮養,受專人照顧。約摸有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小時),驛棧看到那穿山而來的驛卒,他催馬搖晃著走回。此人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搖搖晃晃,神色憔悴,翻身下馬時居然腳沒能抬起,門口兩人,迎上前的驛卒陳小六連忙幫著那人抬了下腳,結果“撲通”一聲,陳小六看到那人居然直接從馬上翻下跌坐到地上。輔司大驚,忙喊著陳小六過來攙扶,一邊又使著驛棧的民夫去準備湯水吃食。陳小六幾乎是架著那人進了驛棧。此處驛棧名為山陽輔,大明朝官營急遞輔是也,與之相應的還有個山陰輔。(說句題外話,明末李自成也是這個係統內的員工,後機構改革,這個部門被裁撤了,他小人家光榮下崗,再分配的事又沒搞好,於是便投入到了轟轟烈烈沒本生意之中,最後成了大明朝的掘墓人)依古例,山南水北為陽,故此驛棧在山之南。哪座山,陰山。此地再向南百裏之後便是大明朝宣府鎮此地向北百裏能看到萬裏長城,長城最近的一個關口便是德勝堡裏。出德勝堡往北數十裏外另有一輔,那便是山陰輔。這走路都不穩的遞卒,看身上的戳記,正是來自幾百裏之外的山陰輔。按明製每十裏設輔,有輔司一,輔卒十人,就近還有可征用的民夫苦幹。山陽鋪與山陰輔卻有不同,山陽輔在宣府鎮與德勝堡裏之間,而山陰輔則在興和衛與德勝堡之間。兩輔前還有其他輔若幹,但都不及兩這輔的位置重要。因此這兩輔為大輔,不隻是士卒多,騾馬多,而且驛棧也大,供養牲口的圈棚更大。讓輔司奇怪的是,此人來自山陰輔,而不是近前十數裏的輔棧,也不是百裏之外的德勝堡。通常驛卒往來,山陰輔最多也隻需傳遞到德勝堡,在那裏交接之後,由德勝堡的驛卒繼續南下,而此人的信碟卻是來自山陰輔。輔司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跑的這麼急。”加急文書,卻有過德勝堡而不入直奔山陽輔的先例,隻因山陽輔是大輔,蓄有好騾馬。用了些茶水之後,那驛卒緩過來口,喉頭滾動,神情悲憤道:“韃靼阿魯台犯邊,劫掠興和。”輔司聽了大吃一驚:“阿魯台,阿魯台,阿魯台那廝,不是韃靼太師,不是王爺?可是朝庭的和寧王。”驛卒憤恨的說道:“都是蒙古韃子,喂不飽的狼。”輔司還是奇怪:“上回萬歲北征不是去討伐瓦拉的。”隻聽得那驛卒又嘟喃了幾句,說的是啥,聽不清楚。想來是餓的急了,看著餅子再不言語,在輔司和陳小六的迷惑眼神下,隻顧著伸抓了桌上的餅,塞入口中大嚼起來,吃的甚是凶猛,嘴角碎屑蘇蘇落下也是不管不顧。加急,吃喝拉撒都在馬上,除非馬死,除非交接了才能正常的進食,想來這位驛卒也是在馬上吃的苦了。輔司聽了這山陰輔驛卒嘴裏漏出的消息,甚是關切,然那驛卒卻緘口不語,專心對付桌上的吃食。輔司幾欲張嘴,又按下了話頭,轉頭呶呶了嘴,陳小六又看了他一眼,得到確定的指示之後,回頭進了灶房。陳小六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端出盤肉,另一隻手上還拎了個小酒盅。輔司又問道:“和寧王,不,阿魯台那賊子年初還得了封賞,那可是長長的車隊噢,怎的不到半年?”“韃子就是韃子,封了王爺也是韃子,狗改不得****,那一回進京,一路過來,與那盜匪可有兩樣。”陳小六憤憤的說道。上回阿魯台等人的隊伍在山陽輔落過腳,離開時,幾乎把山陽輔給搬空了,若不是京師和宣府的大人們彈壓著,陳小六早就要給韃子下點料了。那驛卒瞟見陳小六出來眼睛就沒離開過,待走近時,抬手便從陳小六還沒放下的盤子中抓過大塊的肉,塞進了嘴裏。陳小六看愣了,這廝一嘴的餅,還能塞得肉進。按理說這軍報是不能過問的,隻不過這會山陽輔裏也沒有外人,不是輔司就是驛卒,周邊的軍戶民夫一個都無,前些日子剛走過了一幫北上的商隊,忙了幾日好不容易告停,召來幫工的左近鄉民都遣散回家了。那輔司滿臉迷惑問道:“去歲阿魯台那廝,那廝的兒子從京師歸,還在本輔打尖,怎的說反就反了。”“是噢,那蒙古韃子哪有說理的,去歲還。。。”陳小六也插嘴。輔司看了他一眼,陳小六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那驛卒也不搭理,隻顧著往嘴裏塞吃食,大口的嚼弄,咽不下去時,便拿起酒盅來灌酒。陳小六看著有點不舍。這廝精瘦嘴裏塞鼓鼓的,滿麵塵灰,毛發橫紮,倒象個猴子一般,白白遭賤了這酒肉。驛卒過往人供應茶飯即可,騾馬供應草料,今日輔司讓端出酒肉,已經是大大的恩惠了,怎奈這小子卻是不識抬舉一般。可這急件送的辛苦,陳小六不由的眼色又柔和了幾分。少傾,在輔司和驛卒陳小六的注視之下,那驛卒大嚼大咽,有了個半飽,卻也不作聲,低下頭卸下了背裹,這才開始想要辦理交遞的手續。輔司和陳小六心裏惱了,這廝竟然如此這般吊人口胃,不待發作,卻見這驛卒從背搭裏掏出夾板回曆放桌上一丟,抹了抹嘴,象是要開口一般。忽聽得門口有人喊話,“軍爺。”這一聲,坐著的三人都回了頭。不知什麼時候,門口竟然來了車隊。隻見一人怯生生的在門外,雙手作拱,在打招呼。此人個頭不高,紫色麵皮,腳是皮紮翁,灰色長衫,腰間一束皮帶,掛著不少物件,頭上六合一統帽,這可是標準的大明朝的裝扮。(此帽說是洪武爺欽定的)目光躍過此人,隻見得外麵已經熱鬧起來。驢踢著蹄子,騾子在嚎叫,馬在甩頭,人在吆喝騾車,有人在“咕咚咕咚”的喝水,有人在緊車上的繩,有人在踢校著車輪,有人在貓著腰看車底板。。。驛棧內的三人愣了一下神,心想這商隊幾時到了門口的,怎的沒一點動靜。這時陳小六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臉色一板,起身大聲喝道:“多少人丁,多少牲口,要房幾間。”西元一四二一年十一月,大明永樂十九年十月。大明京師宣府鎮的一處名為山陽輔驛棧被一騎八百裏加急打破了寧靜之後,又被一支過往的商隊帶入了喧鬧之中。北上的商隊,跑的遠的能直入草原,近的也就到邊關要塞,那裏會有商家收貨,運氣好的也會碰到北邊的蒙古人直接過來買些貨物,再尋些北邊的貨物帶回。往來期間,所獲頗豐。山陽輔因為地理位置好,又因為大,又是官方的驛棧,行腳和商隊都喜歡在此地駐腳投宿。當然此間好處,還有很多,接下來會細表。這些急遞輔迎送官家的信使官員可沒什麼外快,隻有行商和遊走天下的讀書人才是他們所歡迎的,這些人才能付他們實打實的銀兩。陳小六沒能從山陰輔過來的那兄弟嘴裏得到更多的東西,就被輔司打發的去接待商隊去了。整個驛棧裏有吃皇糧的驛卒有五六位,這中間陳小六有言語方麵的專長,往來的商隊,雖說講官話的不少,可總也有不少人是操著各地的腔調,他都能應付。陳小六在語言方麵的天份,也不象是他娘老子給的,不管什麼地方的來人,隻要泡上一會,總能聽懂個十之七八,所以驛棧普通迎送之事大半他擔待多些。今上永樂帝北征殘蒙,韃靼南歸,朝庭與北邊的往來多了,打出一片和平,商人好行險逐利,這些年商隊也開始從無到有,馬上隨勢而發,而且日漸多了起來,往來不絕。不說每旬都有,至少每月不少於一隊,自宣府逶迤而來。驛站裏有民夫幫襯,這些民夫大多為附近的供養,一般說來驛棧的糧草大多由附近的居民負責,而這些居民便是驛站所胃的供養。平時這些驛卒也都是兵老爺,很多事並不會自己動手,一來自家是軍戶,一人從軍,全家都會圍著軍隊過活。山陽輔的驛卒大多家就在附近,家人也會在這驛站裏幫手。二來也有附近有田畝的丁壯在驛棧幫襯,很多輔兵本身就是附近村落裏的村民。山陽輔的興旺也給周邊村寨帶來一片生機。陳小六接待完了之後,馬上便有人去應對著添草料送茶水準備吃食。入夜時分,驛站又迎來了一支人馬。真的是一支人馬,人有四人,馬有六匹。雖說下午時來了一支商隊,可那商隊裏多的是驢子和騾子,馬並沒有多少。而現在來的這支人馬卻不同,人沒啥特別,看著裝扮便知是北國男兒,馬卻是神駿,應該是軍馬。大明朝這些年北邊早已有牧場,而且有開榷場,這些年蒙古有馬送來,高麗人也送來,所以在此地馬倒是不缺。這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