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寧街上,車水馬龍,賈敬抬頭望了一眼那府上石皇親題的“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不免感慨萬千,這老天爺,還真是不向著他寧國府啊。
賈敬正在感慨之時,忽見那邊來了一個白須道人,仙風道骨,口內念著幾句言詞道: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至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賈敬聽了,便迎上來道:“你滿口說些什麼?隻聽見些好了,好了的。”
那道人笑道:“你若果聽見好了二字,還算你明白。可知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這歌兒便名好了歌!”
賈敬雖然武將出身,這些年朝中當差,執掌刑部,本是有宿慧的,一聞此言,心中早已徹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將你這好了歌解注出來何如?”
道人笑道:“你解,你解。”
賈敬乃說道: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做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那白須道人聽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
賈敬自感人生一世,不過如此,那滿腹的哀愁,瞬間煙消雲散,長出了一口氣道:“走罷!”
將道人肩上搭連搶了過來背著,竟不回家,同了道人飄飄而去。
那門前的小廝見了,早就急忙跑回府內告知賈珍,賈珍正在天香樓與秦仙兒商量一些事情,聞聽此言,頓時大驚,追出門外的時候,賈敬已經是沒有了蹤影。
這時,一個粗布老漢送來了一張紙條,說是賈家老國公留下的,賈珍命人賞了那老漢一兩銀子,接過那紙條,隻見上麵交代說,老爺要去都城外的清虛觀前去修道,請賈珍代為向陛下請辭,族中一應事務,交給賈珍雲雲。
賈珍看了,本要前去清虛觀迎回賈敬,但又知道賈敬的脾氣,若是他一心向道,自己即使去了,怕也是無功而返,於是隻好先回去,與那秦仙兒商量對此。
清虛觀坐落於石頭城西北的一座高山之上,是遠近聞名的道觀,香火鼎盛,信眾眾多。
賈敬跟著老道來到觀中,盤了頭發,換上了一身道服,又拜了師父,找一間靜室作為居住之地,正式在觀中安頓了下來。
夜色臨近,一個一身淡青色衣服的女子,青紗蒙麵,手中握著一柄寶劍,進入了清虛觀,飄飄然落進了賈敬修行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