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桓伊有此言,眾臣皆欣然,司馬曜自也準許,侍衛搬來古箏及凳子,桓伊入座,看向王獻之,王獻之這便走來,接過那柯亭笛,為桓伊伴奏。
桓伊鳴弦歌曰:“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事有見遺患。周王輔文武,金縢功不利,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
他唱的,正是陳思王曹植的《怨歌行》,曹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乃是銷魂絕代公子,卻被胞兄魏文帝曹丕猜疑迫害,最終了卻殘生。
桓伊唱此曲,分明有意,所謂“周公懼流言”,加之方才謝安之事,眾臣皆已看出,他唱此曲,是為謝安辯解,更是以古人之事勸諫司馬曜,莫信小人之言,猜忌忠良之臣。
當是時,桓伊拂箏而歌,聲節慷慨,俯仰可觀,箏聲清揚,歌聲宛轉,司馬曜也為之動容,麵色略顯羞愧。
今日聽桓伊一曲,方知往日之過,他的確不該懷疑謝安,想這謝安年輕時縱情歌酒,高臥東山堅不出仕,又豈會有心帝位!
一曲盡,謝安滿懷感激而不言,司馬曜麵露愧色亦不言,桓伊見司馬曜這般,暗想此事已成,這便站起身,又朝他微微躬身,而後便回至席上坐下。
司馬曜座椅後有一麵屏風,彼時屏風後站著一身著殷紅色曳地長裙的美貌婦人,那婦人生得粉妝玉琢,也如出水芙蓉,一雙美眸略帶愁雲,更是楚楚動人,她站在屏風後探出頭來,目光自始至終皆在桓伊身上。
這婦人身後的宮婢低聲問道:“修容,咱們不過去麼?”
宮婢喚她修容,想必這便是近來異常得寵的顧修容,顧嬰。
顧嬰收回目光,也斂去愁怨,轉身淡淡道:“不去,”說罷便徑直離開。
宴席過後,桓伊便走了,出了正殿急急忙忙的趕去東暖閣,見那支玉笄還在,自然暗悻,暗悻的是這麼長時間,都無人發現桃戈。
他收回玉笄,插在頭上,這便推門進了東暖閣,誰想卻不見桃戈的蹤影,他心裏一慌,門並未開,窗子也鎖著,桃戈不應該不在這裏!
慌張之餘,忽見床榻邊的夾縫裏有一塊碎布,看這料子應當是桃戈的,可這碎布又怎會夾在這裏,難道床下有機關,他伸手敲了敲床板,下麵果然是空的!
彼時桃戈已走過這極長的秘道,至秘道盡頭,牆角放著一把梯子,她爬上梯子,推開頭頂的木板,到了上麵一看,這依舊是一張床,隻是這並不是方才那間屋子。
她下榻將這屋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屋中擺設極簡,彌漫著一股香火味,該不是什麼佛堂吧……
忽聽聞一陣歌聲,是一女子所唱,歌喉婉轉極是好聽,所唱乃是《漢宮秋月》,歌聲哀怨,加之唱此曲,看來怨念極深。
桃戈循著歌聲走至正殿,隻見一婦人背對她坐在席子上,懷抱著琵琶。
她停步,歌聲也停了,那婦人未回首,極冷淡的說道:“今日萬壽節,你怎會來瞧我這冷宮婦人。”
桃戈不解,未出聲,婦人放下琵琶,站起身來,又回過身,看向桃戈,這一瞬二人同是怔住。
一模一樣的臉,隻是一個稚嫩無暇,一個略顯滄桑,一個眼角帶著生氣,一個眉梢帶著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