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會兒桃戈還未醒,子霽忙離了王府,起先是在外頭遊蕩了許久,待到了午後,方才雇了輛馬車去往西郊城外三裏長亭。
子霽下了馬車,耳邊傳來陣陣笛聲,入眼的是約莫三裏的長廊,她走入長廊裏,便見跟隨桓伊的小廝坐在長廊上打瞌睡,她便沒有上前打攪,直接朝亭子走去。
笛聲愈發近了,待走到了長亭裏,桓伊背對著她,而麵朝遠處青山綠水奏笛,他今日所奏如此動聽,想必便是聞名遐邇的《玉妃引》。
子霽單是站在亭中,靜待曲畢,片刻之後,笛聲停了,桓伊卻未轉身,依舊遠眺,隻道:“來了,今日為何這般早,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聞言子霽黯然,無聲一笑,她竟不知,桓伊對桃戈,也是如此了解!
未聽桃戈回話,桓伊又垂眸把玩著手裏的柯亭笛,語道:“前些日子將此曲奏與你聽,你一直叫好,我這幾日又奏了幾回,總覺得有些瑕疵,便又作了些改動,今日喚你過來,正好叫你聽聽。”
桓伊說罷,緊接著又道:“桃戈,我聽聞今夜有流星,到時夜色必定極美,”桓伊言畢,方才轉身,卻見是子霽,不免一愣,一雙眉也緊跟著微皺。
“唐姑娘?”桓伊目光越過她,朝她身後望了一眼,卻未見桃戈,便問道:“為何不見桃戈?”
桓伊說著,目光又轉回子霽身上,卻見她手裏頭握著那木匣子,他記得,那木匣子裏頭裝的是一支步搖,這是他四年前贈予桃戈的,又怎會在她唐子霽手裏……
子霽強作從容,淡淡道:“是她托我來的,這也是她托我還給你的,”說著,子霽將那木匣子交予他。
桓伊接過木匣子,忙打開看了眼,卻見那步搖上鑲著的和田玉已碎成兩截。
這支步搖,是他四年前贈予桃戈的,這四年來,桃戈對這支步搖一直都視若珍寶,如今怎麼壞了,桃戈要子霽將這步搖還給他,卻非她親自前來,這又是何意……
玉碎……玉碎……
子霽見他黯然,忙道:“桓伊公子天資聰穎,連謝安大人都對你讚許有加,桃戈的意思,你想必也猜出一二了。”
桓伊不語,仍垂眸看著那步搖,子霽道:“桃戈說,玉碎,你們二人的交情,便也由此斷了,望公子日後莫再思念她。”
子霽說罷,又道:“她還有八字要贈與公子。”
“哪八字?”桓伊終於抬眼,蹙眉望著子霽。
“錦水湯湯,與君長決!”
錦水湯湯,與君長決……
桓伊怔立良久,子霽也不再言語,終聽聞桓伊問道:“她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不信,他與桃戈四年的交情,即便桃戈對他從無男女之情,那她起碼也視他如兄長,這四年的交情,豈可說斷便斷了!
“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她隻盼桓伊公子日後莫再擾她寧靜。”
子霽麵色不改,當真是說謊話都不帶臉紅的!
桓伊蹙眉不語,子霽道:“子霽今日將話帶到,如今已無事,便告辭了,望公子安好。”
說罷轉身離去,她露出冷冷一笑,似乎自諷一般。
桃戈,對不起,姐姐見得所有人待你好,唯獨桓伊不行……
桓伊卻仍佇立在風中,他垂眸皺眉望著那支步搖,胸口陡然一陣疼痛,似乎剜心一般,又覺一股暖流湧至喉頭,那股暖流到了口中,又腥又甜,他一張口,竟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垂首望著地上那一攤刺眼的血,笑得僵硬生澀,他的病,終於開始發作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