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綿綿不絕,細細如線;雷,貫徹天地,震驚萬物。
夜已深,林中除卻雷雨聲,已別無蟲鳴鳥叫。
黑暗中,人的腳步在移動,踏在落葉之上,發出“沙沙”之聲,打破林間安靜,卻是不慌不忙,大有遊覽山色之意,隻是這般漆黑夜晚,雷雨交加之際,遊覽山色,怕是有些說不通。
這人,是一名男子,名叫穆弘,年一十有八,好書、博文,極聰,擁過目不忘異能,胸有大才,唯不善交際,又厭惡官場暗鬥,至今不得為官,遂隱居秦嶺深山,吟詩種地,逍遙度日,甚是快活。
這一日,因童年好友來訪,家中藏酒飲盡,故而深夜外出打酒,卻因雨夜山色別有風采,遂腳步放緩,借助雷閃之際,欣賞另類山色。
“瀟瀟雨夜似星樹,九天驚雷堪獨翼?遙望山川曇花現,不叫夢然魂相繞。”
穆弘興起,順口作詩,搖動碩大的酒葫蘆,笑聲不絕。
其莊園建在半山處,此時走的乃下坡路,又值深秋十月,林間落葉無數,夜黑雨落時久,至落葉下滿是雨水,穆弘遊玩之心大起,未曾注意腳下,這一滑,隨即後仰摔倒,順山坡滾下而去,立時渾身疼痛起來。
穆弘滿腹才華,卻不善武,身體頗消瘦,無力止住下滾之勢,隻得認栽,其雖狼狽不堪,卻不肯舍棄手中酒具,將其緊緊摟於胸口,大有舍命不舍物之意。
這般下滾好久,穆弘忽感前胸陣痛,喉嚨一甜,險些吐血,好在此時身體已然止住下滾之勢。
穆弘強忍疼痛,睜開眼睛,見攔住自己下滾之勢者乃是一株大樹,雖然他被大樹搞得身體疼痛難當,但還是十分感謝這株大樹,若不是這株樹,還不知要滾到何時,如若滾至河裏?滾至狼窩裏?丟了性命,那可當真滑至天下之大稽。
此段山坡雖未有石塊突起,卻也磕其鼻青臉腫一片,穆弘摸摸鼻臉,倒吸好大一口氣,當真痛得很。
他呻吟片刻,勉強坐起,倚在救命大樹下,又見己身白衣衫,已成髒不可觀,心想服飾已如此,己容又複如何?如何有麵目去酒家處打酒,不禁迭迭苦笑。
他這一自思,忽憶起此行目的,四顧尋找一路隨身所攜帶酒具。
片刻,他便看見所尋之物,隻是物件已麵目全非。
穆弘愣愣出神,看著已然被壓至扁平酒具,無語至極,哭笑不得。
原來方才下滾途中,穆弘因全念保護酒具,故而使得酒具受損極小,怎奈最後與那株樹相撞時刻,恰巧酒具停在其和大樹之間,撞擊之下,酒具不堪重力被壓癟。
穆弘想通之後,不禁嚎頭大哭,為酒具惋惜,然哭泣中多意是感激酒具救命之恩,若不是有酒具相隔,自身怕是已然受傷非輕。
穆弘嚎哭過後,就地於樹邊開始徒手挖坑,因雨水傾注已久,泥土鬆軟,其並消耗過多氣力,一坑已然挖好。
穆弘雙手輕捧酒具,在嚎聲大哭中將酒具放入坑中,又是一陣默哀輕泣,方緩慢推動泥土,將酒具埋於泥土之中。
過了這般許久,穆弘算是為隨身多年好友酒具起了墳墓,還在別處尋得一段粗壯樹幹,咬破手指,用自身血液在樹幹上寫有“好友酒葫蘆之墓”七個字,算是為酒具立了墓碑。
然此非怪,穆弘隱居深山六年,除去好友偶爾來訪,常年伴已者隻有這樽酒具,久而久之,起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