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北疆到長安,應該是很遠吧。
我趴在內進牆頭,躲在茂密的樹蔭裏,掰著指頭算著日子,那信鴿歸來也就是這一兩天了吧。
牆下外苑,府中人人來回忙碌。在外人看來,我爹裴喬山是當年為陛下奪嫡的功臣,我長姐又嫁入宮中如今封後,裴家自是風光無限。今日長姐回家省親,府上提前兩月便在預備,從前的膝上幼女如今要以君臣之禮相待,不知爹爹心中是何種滋味啊。
“哎呀!小姐!你怎麼還上牆了呢!”躲了春華些許久,還是讓她找著了。
“這涼快啊,你要不也上來待會?”我逗她。
卻見這姑娘眼淚都快急出來了,跺腳道:“小姐,別鬧了,快下來!今天又不是平常,一會宮裏來人見到這副樣子可怎好!”
站得高看得遠,隻見將軍府大人緩緩開啟,發出沉重嘶啞的低哼,一夥人馬悠哉進府,爹爹立馬迎了上去。
“晚了,”我笑,“嘖……不過這也不像有鳳鸞轎在後頭的樣子啊”
“哎呦,小姐快下來回房梳洗,三王他們都已經到了!”秋月急匆匆的跑來。
“三王?”
“哎!這個我知道,從前在揚州就聽說了,陛下三子名子期,封遨域王,這個三王啊,不愛江山,不愛美人,就偏偏喜歡名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不過不常在京裏,常常遊曆山水,打抱不平,頗具俠士風範!這次是皇上特許代表宮裏送娘娘回來的。”
我現在一心都撲在鴿子上,哪管什麼王爺娘娘,百無聊賴的在牆頭翻了個身,敷衍道:“行了行了,前廳那應該還有活兒呢吧,別擔心我啦,我保證,不出一盞茶的工夫,我指定回去,行不行?”
春華習以為常的撇撇嘴,秋月卻還是皺著眉:“小姐現在入了京,自然不能像從前在家的那般恣意,論爵位可是公主,哪有公主天天趴在牆上……”
“咳…”我輕咳一聲。
春華便立刻心領神會,衝我眨眨眼,拉了秋月往外走“哎呀走吧姑姑,一會兒不是還得準備上貢祖宗牌位的用具嘛,那香壇子擱哪了?我找了好久都沒見著,快陪我去找找……”
我兀自趴在融融日光下,直到快睡著了才聽到啾啾兩聲鳥鳴,接著是羽毛撲翅的聲音。笑容忍不住溢出嘴角,微微揚手,那信鴿遍輕快地落在我小臂上。
迫不及待地拆下鳥腿上的小信筒,輕輕倒出,一卷小巧的緋紅信箋便落在掌心。
從前萬般期待,現又舍不得打開。
近情情怯。
深深呼吸一口,緩緩展開,紅色的薛濤箋溢出海棠的酣香,幾行行楷,筆鋒遒勁,字字挾著那人滿滿的思念:
“霽柔親啟
入京後萬事多加小心
下月末即啟程回朝
吾愛千萬自珍重”
我嘴角上揚,眼前水汽氤氳,又不忍心淚水打濕信紙,急忙匆匆掖進袖中藏好。見字如麵,這千裏外遙寄來的相思,如那化冰二月風,數月的委屈和思念便在這寥寥數言中煙消雲散了,唯留的心頭上淡淡發甜。
我把回信重新綁在鴿子腿上,字字斟酌夜夜不寐,下筆卻也是短短幾行。
不等鴿子飛過去,他就該回來了吧。看著白色的鳥兒振翅飛走,心裏頓時無比輕快。
然而,我就在這輕快中腳下一滑筆直地從牆上摔了下去。
我還在思考如此掉下到底是腿摔斷還是臉破相,卻被人攔腰輕輕接住,撞進一個滿是檀木清香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