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簷外煙雨一點山(上)(2 / 2)

除此之外,這中間自還有諸多曲折,可林世卿原就沒有將自己的種種安排事無巨細講給其他人的習慣。關於月汐一事,她也隻是跟孟驚羽簡略地提過一嘴,目的也隻是想得個賜婚的名頭,存了讓月汐風光出嫁的心思。

除了孟驚羽外,林世卿再沒與旁人提及過,其中也包括封子恪,若非多問這一句,怕是他還以為這段時間堰城之事仍是由月汐負責和林世卿聯係的。

封子恪這麼一問,林世卿立刻便明白了症結出在哪裏,頓了一下,簡單交代道:“過一陣子我打算將李季同和月汐的喜事辦了,日後也不必再去打擾月汐她們。”

封子恪皺眉道:“可是如此一來,你身邊豈不是無人可用了?”

“各地分舵仍在,最不濟還有兩位堂主,不必擔心,”林世卿安慰一句,繼續問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在南征大營中隻聽說楚宮來人傳達過淑妃有喜的消息,可這孩子沒了又是什麼意思?還有,你以為我吩咐什麼了?”

封子恪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淑妃早產,誕下一名皇子,但是……是死嬰。你知道,早產或是死嬰這類事情總有點犯忌諱,尤其是在宮裏,所以這消息一直捂著。我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因為趙晴身子一向不錯,人也機靈,聽說懷孕的這幾個月間上下也都照看得十分小心,怎會在最後出了這樣一件事?我問過陸婉婷,她的態度有些奇怪,語焉不詳的,也沒說這事跟她到底有沒有關係,我還以為是……”

“你還以為是我吩咐的?”林世卿一哂,“我是動過這個念頭,也的確不希望孟氏皇族再留下什麼後嗣,甚至巴不得全死光了才好,可是近日……我改主意了。”

封子恪詫異道:“改主意?因為孟驚羽?”

林世卿道:“可以這麼說。我原以為這天下間姓孟的沒一個好東西,可這些年過下來,才發現還是姓李的爛得更徹底一點,現在換個選擇應該也還來得及。”

林世卿說這番話時,神色淡靜得近乎於冷漠,就好像那一副將門鐵血林氏後人的七尺男兒殼子下,那個天潢貴胄金枝玉葉的“李清慕”的裏子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封子恪聽後心裏一緊,試探道:“我聽說周帝連發了幾道聖旨召你回紹京,你是打算這次回去就……”

封子恪說到這裏,話音戛然而止——但已經足夠了。

林世卿垂下眼,默認了。

封子恪從來沒有在這些事情上質疑過林世卿的決定,仔細想了想,沒說別的,隻肅然道:“此行凶險,你身邊必須得帶人,周帝不知道你的身份,他未必不會動你。”

對於封子恪的話,林世卿顯得並不意外,定定道:“誠然,他很有可能會動我,但是他絕不可能動他自己的兒子,更加不可能動他兢兢業業守了幾十年的李家社稷。所以,他一定會留著我。”

封子恪仿佛從林世卿含而未露的話裏品出來了一點讓人心驚肉跳的血腥味,道:“好,注意安全,我相信你,如有需要隨時叫我。”

林世卿點頭道:“媚姬在紹州,到時候她會替我做一些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有可能會和你聯絡。對了,一旦周帝要拿我開刀,孟驚羽必然也會有所行動,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見機行事就好。”

雖然明知道那句“他知道你是我的人”究竟應該是什麼意思,可封子恪的耳垂還是在疾速掠過的冷風捕捉到了某種熨帖慰藉的溫度,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淺淺的粉,停頓了好半天,才不熟練地轉移了話題:“唔,說起孟驚羽……你離開的時候跟他說了嗎?”

林世卿搖了搖頭。

封子恪耳垂上淡淡的粉色漸漸消退:“為什麼?怕自己舍不得嗎?”

林世卿的手指微不可查的一顫,無言半晌,雙腿一夾馬腹,徑自加了速。

封子恪見她這個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說不出到底是惱是恨,間或夾雜著心底某處發泄似的疼,隻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眸光一黯,隨後打馬而上,落後兩步跟在林世卿身後,也不再說話。

林世卿聽到了身後馬蹄聲響,沒有再加速——她不是不能回答封子恪,說真話斷他心思也好,說假話哄他騙他也罷,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據實以告後依依惜別,她做不到,她相信孟驚羽也同樣做不到。

一夜相伴以後決然而去……

這已然是她全部無法言說的留戀和不舍。

至於封子恪……那是她在這世上至親至疏之人,她下不了決心完全推開這個最了解自己的人,也同樣做不到跟他虛與委蛇若無其事。

半推半就,傷人傷己。

可又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