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明月何曾在兩鄉(上)(2 / 2)

孟驚羽雖然尚能思考,但也的確是被灌得頭昏腦漲,可驟然遭逢此句,一個激靈之下,竟愣是被林世卿這一句話說精神了:“……什麼?”

林世卿手上使勁,將自己的手自孟驚羽掌中緩緩抽出,口氣卻平靜又淡漠,仿佛隻是一個大夫在事不關己地分析一個將死之人的病情:“世卿生來體帶寒疾,宮寒,未曾來過葵水,隻怕生不出孩子。”

林世卿閉了閉眼睛,同時拚命地想閉嘴,可心卻像是被揉在了一起一般的疼,滿心口的血凍在了一起,流不出去,便也無暇顧及那開了閘口似的話:“陛下若想要子嗣,自有天下美女可供挑選,世卿這裏……陛下還是算了罷。”

孟驚羽一愣之下,驀地想起林世卿曾經跟他提起過的“寒疾”,也不是什麼未經人事的小男孩,腦中稍稍一轉便明白過來,在林世卿即將抽走最後一根手指時,手上驟然使力,重新握住林世卿的手,翻身下床,將人拉到了懷裏:“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林世卿任他抱著,神色木然,心疼得仿佛四肢也沒了知覺,“本就不是你的錯。”

孟驚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是口中卻不知是該說“沒關係”還是“我不在乎”——因為對於一位一國之君來說,這兩個回答中無論哪個聽起來都沒什麼說服力。

於是隻好以吻封緘。

林世卿覺得孟驚羽掐得準她的七寸,可孟驚羽又何嚐不覺得林世卿拿得準他的要害呢?

想來自將彼此放到心頭的那刻起,便已然捏住了彼此的命脈,無論傷人還是傷己,雙方都脫不開要疼在一起。給自己增加一塊柔軟的同時,也必不可免地讓自己多了一塊缺口和弱點——這究竟是好是壞,孟驚羽已而分不清了。

唇齒相依之間,林世卿仿佛覺得從小到大這麼多年,被牢牢綁縛在自己心魂之中的所有希望和絕望,都透過孟驚羽的動作清晰地傳達過來。

放縱著又小心著。

她幾乎以為麵對的那個人是另一個自己——或是一個正傾盡全力地與她感同身受的人。

林世卿輕輕推開孟驚羽,垂著眼瞼,一點一點扯開了自己的衣帶:“我想把自己交給你。”

孟驚羽傻了。

大紅的衣裙在她肩頭開合,落下,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林世卿又重複了一遍:“我想把自己交給你,徹底……交給你。”

孟驚羽盡可能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目光,盡可能正人君子地按住了她的手,盡可能義正辭嚴地製止了她,然而再盡可能,他也沒能攔住自己對那個渴念已久的人絲絲縷縷地泄露出去的心意和欲望。

他萬分艱難地維持住自己僅剩的那一分清明:“你……想好了嗎?給我——徹底給我?”

林世卿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嗯,不後悔。”

倘若屬於她身為林世卿的這一生之中,可以有以女兒身存在的那一瞬星火,那麼她希望,最美好的一部分是屬於她和孟驚羽的。

“絕不後悔。”片刻後她又道。

“我也不會讓你後悔的。”

孟驚羽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錯身走過幾步,熄了燭火,散下簾子。

常年受到束縛的身體發育得並不盡如人意,林世卿身上的大小傷疤摸在手裏有種異樣的觸感,像是觸電般的酥麻,又像是觸電般的疼痛,大多數傷疤已經褪色成了淺淺的印痕,溫軟細膩得幾乎和周遭的肌膚毫無區別地融為一體,但還是有幾道突起來的疤痕格外明顯,每個都至少有寸餘長度。

孟驚羽的手摸索著,顫抖著,一邊剝落她餘下的衣物,一邊順著指尖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緩慢挪移著,直到路過右肩鎖骨附近一處時,猝然一抖,停下了所有動作,將林世卿狠狠擁進了懷裏。

恍惚之間,一年多前原州城外的夜色和血色在眼前急急掠過。

“這次回去,我娶你,好麼?”

良久,林世卿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孟驚羽將林世卿的頭搬到自己的手臂上枕著,繼而伸過胳膊,給她掖了掖被角,沉默片刻,說道:“睡吧,我抱著你睡。”

不多時,林世卿默不作聲地背過身去,便又聽到孟驚羽的話音傳來:“世卿,你要記著,你答應給我了,是我沒要——所以是你欠我的,欠到咱倆的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