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許君皓搖晃著酒盞,笑出聲來,“真有意思……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怎麼?‘侯爺’這是換了張臉,就連自己原本是誰都不知道了?”
“汝陽侯爺”聞言後不慌不忙的道:“護法大人玩笑了,屬下給主人辦事,如今不過借著這老匹夫的臉活動而已,怎敢忘記自己是誰?”
他頓了一頓,繼續笑道:“倒是護法大人,今日一身白衣倒是容易讓人誤認成是別的什麼人。”
許君皓漫不經心地道:“誤認成是別的什麼人……什麼人?‘侯爺’倒是說說。”
“汝陽侯爺”但笑不語。
許君皓見他沒回答,臉上也無慍色:“說起誤認,‘侯爺’……”
一整塊燒炙好的牛肉擺在桌案上,牛肉筋骨未剔,上麵插著一柄精致的小刀,許君皓削下一片放進嘴裏,嚼了嚼又割下了一片,放在腳下踩了踩,指尖捏住一角,提在眼前,他前後端詳著那片牛肉,像是不小心提起一般,繼續說道:“‘侯爺’原來是叫三兒是吧,好像還沒來得及取大名——是了,我還記得,是街上撿來的,入門不久就養到了汝陽侯府裏,唔……汝陽侯府的一個什麼來著?”
“哦——”許君皓握在手上的小刀猛地一下插進了木幾,恍然大悟一般繼續說道,“想起來了,服侍老侯爺的!唉,老侯爺上了年紀身體不好,三兒可給老侯爺倒過夜壺,收拾過屎尿?嘖嘖,這些年給我師父……不是,給你主人,給你主人辦事,辛苦了,我這做人徒弟的,手邊沒什麼好表達的東西,就借花獻佛吧。”
說著,許君皓將指尖捏著的那一片沾滿灰塵泥土的肉片扔到了“汝陽侯爺”腳下不遠處:“我聽說老侯爺家風清廉,為人也勤儉,你這當家仆的應該沒怎麼好好吃過肉吧——喏,別看我,看地上,在地上呢!吃啊,別客氣。”
“汝陽侯爺”垂下頭看向那片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的牛肉,身上沒有動作,隻緩緩將手挪到了身側的劍柄上,可剛拔出半寸,便被動作更快的許君皓一把按下,許君皓竟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提前幾息便翻身越過主座案幾,拔出插在其上的小銀刀,反手一劃——
“汝陽侯爺”雙目幾乎快凸出眼眶,然而喉管已被割破,再發不出什麼音節了,許君皓隻能通過他的口型勉強分辨出來,他說的應該是“主……人,會……”
口型終止在“會”字。
“……還是弄到衣服上了,”許君皓冷冷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又看到了衣袖上的幾星血點,厭惡的哼了一聲,“真髒。”
他在營帳內看了一圈,將那柄小銀刀在“汝陽侯爺”身上抹了抹,見沒有血跡後,劃開了營帳中不起眼的一個小角,吹了一聲口哨,召來了一隻丹頂白鴿——那鴿子通體雪白,除去頭頂一點丹紅,渾身沒有一絲雜亂毛色,身小而貌壯,被許君皓抓到手裏後還親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咕咕叫了兩聲。
他牽起嘴角自言自語道:“真是乖畜生。”
許君皓溫柔的摸了摸那隻丹頂白鴿的背,旋即另一隻手銀刀一閃,插進了鴿腹,那鴿子甚至沒有來得及撲騰掙紮,便再沒了氣。
而許君皓見到手上又沾了血,眉毛微不可查的一皺,在笑容消失之前,將鴿屍扔到了“汝陽侯爺”旁邊。
隨即,他自衣擺處撕下一塊白布,抹去了手上和臉上的血漬,又將這塊白布塞到了“汝陽侯爺”的手中,團起了他的手握住。繼而,他回身點起燭台,又用燭台燃了四下幾處,最後取下搭在案上的暗色鬥篷重新披好,戴上兜帽,打開折扇掩上口鼻,一番動作停當後,他又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回頭看一眼,似乎覺得一切都妥當了,才從營帳中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遠遠守著的幾名親衛見他出來紛紛跪下大禮,許君皓“嗯”了一聲,壓低聲音吩咐道:“老侯爺身體不適,歇午覺了,如無軍情要事,不得放人攪擾。”
幾名親兵異口同聲應道:“是,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