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孟驚羽道,“這隻是其一。畫舫那日情勢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那種情況下,手上拿著一管玉簫的意思應該不是吹一曲四麵埋伏來應景的吧?”
林世卿沒搭理孟驚羽這三九天才能講出來的笑話:“然後呢?”
“然後?”孟驚羽低低笑了兩聲,“然後封相卻始終緊緊抱著簫,既不用來擋箭也不用來防身,有箭射過去的時候居然還轉過身護著簫,你說這怪不怪?”
孟驚羽眼珠不錯的盯著林世卿:“可若真是心疼這簫,他又為什麼要特特拿出來握在手裏?”
林世卿錯開目光:“原來陛下真的是來破案的。”
孟驚羽沒接話,繼續說了下去:“我雖然沒在你身上見過那簫,但湊巧的是,我在四年前卻看過類似的。好,你不想承認,我便不提這個——不過,那時船頭除了你還有誰有可能會吹簫?安銘?韓昱?劉經桓?或者紈素?世卿,別再騙我了。”
林世卿沒回話,他總覺得孟驚羽的話中少了些能讓其推斷如此有底氣的因素。
不對,林世卿心道,一定有什麼事情是他忽略了的。
安銘、韓昱和紈素的確都不是會吹簫的人,可劉經桓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儒將,若是不加問詢,或是事前並不了解,看到簫時,首先反應過來的推斷不應該是同屬一朝的劉經桓給子恪防身的麼?
在那之後,劉經桓要麼就是跟安銘一同去給月汐和王季同守院子,要麼就是和大家一起行動,並且,他這邊的信堂暗衛也沒有來消息說孟驚羽單獨找了劉經桓問詢些什麼事情。
而且,子恪過分護著那簫也全然可以解釋成,不想損壞玉簫,沒有想起來用等等理由……哪怕這些理由不那麼容易讓人相信,但也絕不會讓孟驚羽如此輕易的便對子恪的來曆身份起疑。
紈素和劉經桓當時都忙著應對襲擊,應該沒有功夫去仔細觀察他與封子恪的動作才對,而韓昱是他看著醉倒的,那情態神色絕非作偽。所以,除了紈素、劉經桓、韓昱,餘下的便隻剩了……
安銘?
是了,安銘!
那晚在他和孟驚羽到舫上時,安銘便已經醉倒在桌邊睡過去了,可是安銘常年駐守北境,北境本就苦寒,尤其是冬日裏將士為了禦寒更應該不少喝酒,安銘怎麼會連韓昱和劉經桓都不如,那麼早就醉了過去,還睡的那麼死,從頭到尾都沒醒過來?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從頭到尾都根本是醒著的!
“安銘……”林世卿口中微澀,“我竟然之前從來沒想到你竟會安排他……”
“你竟然這麼快就猜到了,”孟驚羽有些訝異,幹脆承認道,“的確是他,不過我隻是吩咐他看著那位‘曾經幫過我’的封相,卻沒料到會發生意外,還能借此順便看到些旁的——畢竟你們兩個在平常裏實在是讓人看不出來有分毫的不對,我即使是對封相心有疑慮,但也從沒往這方麵想過。”
“所以,這就是你將前後所有事情串聯到一起的那根線是麼?”林世卿五指一頓一頓的扣著腿,“因為我手上有子恪這張不為人知的底牌,所以很多事情辦起來十分方便,當初並不需要那麼著急的去主動尋你,子恪完全可以在你那位皇兄手上暫時保下你,再讓你自動自覺地找上我,那樣的話我便可以談到更好的條件……你是這樣想的麼?”
孟驚羽大大方方的點頭道:“不錯。我想,若不是這一次臨時安排了安銘,又加上了那一場神來之筆的突襲,等我發現了封子恪竟然是這樣一個不對法的時候,應該就已經晚了吧。”
“寒疾呢?”林世卿揉了揉額角,“連子恪的事情你都已經說了,那你應該不會介意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吧——為什麼會認為我的寒疾這麼嚴重,你畢竟沒有親眼目睹過……”
慢著,林世卿腦中靈光一閃,倏地止了口,他忽然想起,孟驚羽好像的確親眼目睹過他寒疾發作時的樣子,隻是依照孟驚羽當時的形容來看,他當時還有神誌,發作的應該並不嚴重才是,以致於他之前竟然壓根沒有特別注意過這件事。
孟驚羽看著林世卿的目光從不解到清明,便知道他一定是已經明白過來了,頷首道:“你已然足夠算無遺策的了,我能發現這些,不得不說是有老天幫忙的。”
“嗬……這世上如何會有人真的算無遺策?所謂的算無遺策,不過是一點揣度,一點利用,再加上一點似是而非動靜皆宜的靈活布局罷了。”
即便是被孟驚羽點破,林世卿此刻也沒有顯出過多震驚的模樣:“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人算終究不如天算,便再是世間國士無雙也同樣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我寒疾發作那夜剛好是我懷念母兄之時,如此是為天時,你之前讓我進宮入住陶然軒,如此是為地利,你身邊有如墨陽兄與安兄這樣的兄友臣屬,如此是為人和。便是我當真算無遺策又如何?天時地利人和——運數都站在你身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