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另一位妾室王氏卻是個識貨的,將自己的目光從上首位置的那一串紅珊瑚珠上扒了下來,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平平無奇的翡翠鐲子,仗著自己在輩分上高了一等,陸婉婷不敢拿自己怎麼樣,掐著尖細的嗓音陰陽怪氣的開了腔。
“婷小姑子還是很知情解意的啊,看我這手裏這翡翠鐲子真是不錯,估摸著加上偶爾幾個丫鬟婆子手裏頭的好東西,能頂了姐姐那珊瑚珠的十分之一的價格了吧。”
其他得了賞賜的丫鬟婆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雖然明白尊卑有別,但同為家仆分到的東西也是不同品相的不同東西,這會兒過了剛得賞的歡喜勁兒,互相看看稍一比較,就忍不住暗罵陸婉婷厚此薄彼。
陸婉婷知道王氏這是借了眾人的膽子挑事,按下大夫人周氏的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謀略上她不如林世卿等人,可這治理內宅內宮的功夫卻是她從小在靜貴妃身邊耳濡目染了多年的。
這樣不入流的低級段數,還沒讓她放在眼裏。
一聽王氏這話,陸婉婷不慌不忙的一記眼刀殺過去,直看得王氏渾身一抖低下了頭,隨即又眼含深意的環視一圈,見屋中除了她與上首周氏以外,再無人敢抬頭時,才壓著嗓音淡淡開了口。
“這陸府,我哥哥在時是我哥哥當家,現如今我哥哥不在京城了,便是我正正經經的嫂子當家。方才宋姨娘和王姨娘稱婉婷為小姑子,婉婷隻當是笑鬧,自然可以不予追究。隻是,口上說說的便算了,心裏還得有個譜,拿捏清楚自己的斤兩。我可不想日後聽到誰說,婉昭儀娘家的底下人如何沒了禮儀尊卑,叫宮裏宮外的人笑話!”
眾人聞言更是噤若寒蟬,再不敢出聲,連周氏都有些被她這氣勢震住,屋內寂靜片刻,便又聽陸婉婷道:“我再問一遍,這府中,現今當家的該是誰?”
陸婉婷這話一出口,就相當於說明白了以後要支持大夫人周氏持家了,她一個未來實實在在的宮妃的話,即便是小棒槌,如今也要比旁人的大甜棗來的擲地有聲。
在場眾人就是再傻也能摸得清楚這陸宅往後的走勢方向,方才還算著自己的那點小九九的人,此刻全都被嚇得沒了其他心思,隻道原來平常不怎麼說話的小姐竟然還會有這樣威嚴嚇人的時候,一個個聽了問題全是唯唯諾諾的點了頭,零零碎碎的小聲回答“大夫人”。
陸婉婷見家仆已經暫時服了氣,便又將頭轉向二位姨娘,一語雙關的笑道:“二位姨娘也別說婉婷偏著誰,隻是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京城之中出行穿戴講究更多,該是什麼人便用什麼東西,逾了規矩是要治罪的。婉婷想著這離入宮也沒多少時日了,總是希望以後若得了空有機會回門,能看到一個家宅安寧的陸府。你們說呢?”
宋氏和王氏二人雖是內宅女眷,但比陸婉婷長了的歲數也不是虛長的。
聽了這隱隱語帶威脅的話,二人心裏立刻就跟明鏡似的,再該怎麼做怎麼說,不用別人提點,她們也都知道了,當下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互相對視一眼,蹲了蹲身齊聲答道:“是,宋氏、王氏知道了。”
陸婉婷心知她暫時還未入宮,入宮以後也保不齊是個什麼樣子,她這一番震懾能保得住多久還不好說,可暫時她們應該也會老實一陣子,算是報了剛才周氏關心自己那幾句的人情。
回過頭,她又將那串珊瑚珠塞回到周氏的手中:“嫂子多年持家不易,妹妹也沒能幫上什麼忙。這串珠子嫂子就收下吧,這是嫂子該得的。”
其實人與人最初的相交大約也就是幾句暖心暖情貼心貼意的話就可以了的,隻是心眼多了,心思大了,大事小情往裏一塞,反倒就容易錯過了原本脾性相合、該能相處甚佳的親人好友。
陸婉婷從小少人關心,因此便更加珍視每一個對自己好過的人。
她對林世卿有著一份最純真衝動的想要飛蛾撲火的少女懷春的心思,所以會做下那麼大的犧牲隻為了幫他。
而今,她說這些話雖無什麼別的意思,但卻正是這份不故意的幫襯,悄悄融到了自從嫁進來就沒什麼歸屬感的周氏心裏。
周氏一介商人之女,日子過的雖然富足,可要正式論起身份卻是連普通的平民女子都還不如,照理說是配不上陸揚這樣結結實實的京中大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