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這是李白《將進酒》裏麵的詩句,很有意味,青絲變白發那也不過是朝暮之間的事情。古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所以才有滿清入關後“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規矩,滿清貴族無非是想要從精神上把漢人傳承千年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徹底擊潰,看來後世的監管場所也是繼承並且發揚了這一看似傳統的東西——首先從精神上控製住在押人員或囚犯。
丁一被告知要理發的時候,也早已預見到會有這麼一天,隻不過遲早的關係而已。當看著其他人回來後光禿禿的腦殼的時候,丁一還是從心底裏有點發怵,雖然說這一頭髒兮兮的頭發早就該理理了,但要是來個底兒亮心裏多少還是不能夠接受的。
丁一坐在監室門口臨時安排的理發椅子上——也就是一張塑料凳子,理發工具也很簡單,就一把推剪——心裏有種深深的失落感,真要是不見了這頭亂蓬蓬的頭發,倒也省事,至少不會成為虱子滋生的地方了。
當電剪過處,丁一看到自己的頭發霎時紛紛飄落,裏麵居然已經有了一叢叢的白發,或許這就叫做青絲成雪,丁一不知道是該感慨自己的“垂垂老矣”,還是該感歎自己的身份轉變。那理發的哥們三下五除二就把丁一的一頭茅草給處理幹淨了,丁一看著地上的華發生灰,心裏不是滋味。
丁一用冷水洗淨了腦袋,用手一摸,觸手處滿是楞茬,估計是負責理發的在押人員胡亂給丁一把頭發剃了,可惜在看守所的監室裏麵找不到鏡子,要不然丁一看到自己的這幅尊容不知該作何感想。
“青絲結,黃鸝聲聲亂,柳綿似雪飛。相思幾壺淚,離別無情催。渡口瘦影斜,江麵夕陽睡。過往怎麼兌,而在夢裏追。”明日酒醒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可惜這裏麵買不得醉,要不然不知要醉倒多少人。
丁一在看守所裏麵苦苦等待法律程序的經過,按照規定,逮捕後的偵查期間一般是兩個月,如果情況複雜的話,還可以延長一個月,如果要牽扯到其他人的話,估計兩個月之內是看不到檢察院偵查終結的——這期間的意義對於辦案人員來說不過是時間的概念罷了,而對於在裏麵或絕望或渴望或希望的在押人員來說,這期間的經過不僅是意味著上一步程序的完成,而且更意味著下一步程序的開始——越早完成就能越早看到結果,而結果是每個失去自由的人所唯一期盼的——或高興或悲傷或死亡,總要有個結果。
在看守所裏麵的人唯一多的就隻有時間,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對於丁一這樣的人來說,這茫茫無際的時間裏唯一可以想的就隻有案子的進展和從回憶裏好好體會家人的溫暖,其實案子進展到什麼程度也用不著丁一們考慮,他們能做的就隻有好好捋一捋思路,免得又犯低級錯誤。
丁一也不知盤算了多少遍自己的結局,既然現在已經被逮捕了,那按照正常的程序來看的話,最好的結果就是檢察院作出不起訴的決定,或者法院作出免予刑事處罰的判決,但那5萬塊錢就擺在檢察院和法院的麵前,他們是萬萬不可能輕饒了他的——不是說要打“大老虎”,也要拍“小蒼蠅”嗎,丁一無非就是隻不成氣候的小蒼蠅罷了。
如果能夠在看守所遇到個能講上幾句話的人那也算是一種緣分,對於像丁一這樣的喝了幾年的墨水的人來說,能夠找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實在是太難了,醫生的出現仿佛就是丁一的春天,可惜現在的濱海春天還沒來到。
醫生出現的那天,丁一和李健他們正在利用工餘時間在外監室曬太陽,那天居然沒有下雨,而且陽光撒在人身上還有一股暖意,醫生就像這冬日裏的陽光一樣,讓丁一如逢知己,如沐春風。
醫生是穿著一套西服出現的,隻不過按照看守所的規矩,褲子上麵的鐵質拉絲被拆了,褲子上的紐扣也被撤掉了——看守所流行用礦泉水瓶子上麵的塑料標簽擰成一股作為褲腰帶使用,也不知道在沒有礦泉水的年代裏在押人員們又拿什麼作為褲腰帶。
醫生進來就沒有享受丁一進來時的那全套服務,原因是看守所的管教給李健他們打了招呼的,說醫生是他們的熟人,還要李健關照關照,李健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當然是滿口應承了下來,所以醫生不僅沒有遭欺負,而且一進來就享受了“超在押人員”待遇。在監室裏,晚上睡覺的鋪位一直是個不好解決的問題,總共就那麼點地兒,要容納下十幾個甚至是二十幾個大漢晚上睡覺,不擠著點不碰著點不磕磕碰碰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丁一有天晚上好不容易側身擠下睡覺的地方,誰知道那天是水喝多了還是什麼的,總之等丁一尿完了回來就找不到睡覺的地兒了,丁一後來硬是從人群裏擠了條縫出來才算了是解決了當晚的睡覺問題。可醫生一來就被安排在前麵靠近監室門的位置,在看守所裏有“前八位”和“後八位”之分,前八位的位置是比較寬敞的,一般都是盡著鋪蓋的麵積安排睡位,睡起來就比較舒服些,後八位就僅能容身下去了,反正能睡下去算是運氣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