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祿不敢再勸,收拾半晌方才妥當,自內間取來丸藥,連同一盞白水遞過去,“皇上,太珍歸血保榮丸。”皇帝顫抖著拿起丸藥,雙目微闔,如同嚼蠟般將丸藥吃下,靜靜坐著不動,仿佛要將消融的元氣聚回來。
多祿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似雕像般立在旁邊。過了一會兒,明帝緩緩睜開雙眼,抬了抬手,聲音涼得讓人生寒,“走罷,扶朕出去。”
“皇上,當心著些。”多祿趕忙伸出手,攙扶著皇帝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時頓了一下,像是猛地想起什麼來,慢慢抬起頭,“皇上,七皇子殿下的事——,該如何告訴皇貴妃娘娘?”
“……”明帝眸光驚閃,過了半日也沒有出聲。
得知七皇子落馬的消息,慕毓芫心急如焚,因雙痕在旁邊苦苦相勸,才勉強忍耐到小太監推來鸞駕車輦。錦春園幾乎每年都來,自然是熟門熟路,隻是一路上的氣氛頗為古怪,宮人們皆是垂首無聲。莫非,是那孩子傷的極重?如此想著,更是顧不上儀態一路飛奔,趕到內殿門口,扶著門框喘息道:“皇上,祉兒他在哪兒?傷得重不重?快讓臣妾瞧一瞧!”
“宓兒……”明帝似乎在竭力抑製自己,聲音卻仍然在發抖,他緩緩走過來,扶住慕毓芫的雙肩,“祉兒他……,他……”
“皇上——”慕毓芫轉眸環視殿內宮人,沒人急切的將她迎進去,也沒有一個人敢抬頭,像是都在回避著什麼。她素來心思敏透,凝望著痛得失魂無神的皇帝,心便一點點往下沉,隻是仍然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宓兒你別著急,聽朕慢慢……”
“不!!”慕毓芫大吼著推開皇帝,閃身撲進寢閣,鵝黃色的香衾軟張裏,七皇子正安靜不動的平平躺著。那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白得仿佛融雪一般,脖子左邊半圈烏青顏色,衣衫已換的幹幹淨淨,似是乖巧聽話的睡著過去。隻是,卻再也不會撒嬌、不會任性,更不會回答母妃的聲聲呼喚,永遠都不會了。
眼前景物模糊晃動,慕毓芫跌跌撞撞走過去,手指停在七皇子額頭的傷口上,顫抖著給他撫平碎發,淚水斷線似的跌在小小胸膛上。為什麼哽咽的難以呼吸,心卻不覺得疼痛?身體隻是空蕩蕩的,五髒六腑、心肝脾肺,仿佛都被人掏空幹淨,也跟隨著眼前的孩子一起去了。
“皇上……”慕毓芫慢慢轉回頭,看向緊緊跟進來的皇帝,淚水直墜問道:“祉兒怎麼會想著去騎馬?又是怎麼摔下來的?難道,跟前都沒有人看護著麼?”
明帝艱難的啟唇,沉痛道:“是敏璽帶祉兒去的,兩個人都摔下來了。”
“敏璽?”慕毓芫腦子一片混亂,想不清楚其中關竅,“縱使是敏璽帶著去,祉兒不過是個小孩子,頂多也就慢慢轉幾圈,又怎麼會無故摔下來?不,不對,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娘娘——”朱貴妃立在皇帝身邊,插嘴道:“皇上當時在錦春園,哪裏會知道的那麼多?眼下海陵王摔斷了腿,人還沒醒過來,隻有等會問過才清楚。”
慕毓芫更是驚異,睜大眼睛問道:“這麼說——,皇上沒有將祉兒帶著身邊?”她緩緩站起身來,望著不能答話的皇帝,一步一步逼近,“皇上明知道祉兒淘氣,竟然放心單獨留下他?若是皇上不得空,為什麼不讓人送回宮?皇上……”她語聲迫人,更是帶著聲聲質問,周圍的人噤若寒蟬,皆不敢上前相勸。
朱貴妃見皇帝避無可避,忙道:“娘娘,這怎麼能怪皇上——”
“你閉嘴!”慕毓芫抓起椅上軟枕,狠狠摔在朱貴妃的臉上,自己卻是止不住的全身發抖,呼吸急促作響,也分不清楚是哭還是笑。
“啊……”朱貴妃一聲驚呼,不像是被軟枕砸得吃痛,反倒滿目如見鬼魅般指著慕毓芫,張大了嘴巴,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驚駭的望著自己?慕毓芫在神智混淆之際,隱隱覺得雙眸燙得作痛,眼前像是覆上一層朦朧的紅霧,仿佛有熱淚從眼眶中湧出來。好累……,身體軟綿綿的鬆散開,依稀看見皇帝一把抱過來,瞬間墮入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