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婕妤行禮言過謝,坐下笑道:“娘娘近來的氣色,似乎好了許多。”她說話時自然的微微垂首,顯得分外恭謹,“上次娘娘讓人送來的藥品,嬪妾隻用過幾次,如今連一點痕跡也不見,太有勞娘娘費心。”
“婕妤客氣,也不值什麼。”慕毓芫淺淡微笑著,端起花茶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道:“再說——,婕妤還是因為本宮才受傷,單是這一份難得的心,也不是幾盒藥膏能夠抵得上的。原是應該的,婕妤無須太過記掛。”
“娘娘天生的好脾氣,對宮裏姐妹一向都是寬待有加,嬪妾等人莫不記掛在心。隻是——”楊婕妤頗有些抱不平之色,身子傾斜近些道:“像江才人那樣狂妄,竟敢當眾詆毀娘娘、挑唆他人,嬪妾雖然位分低微,也忍不住要為娘娘說句公道話!即便是吃點苦頭也無妨,總算不辜負娘娘素日的恩情。”
慕毓芫聽她漫漫說完,倒是訝異,從前並不覺得麵前女子能言善道,如今情狀看著甚是親密,實則有些別扭不自在。仿佛經過江才人一事,彼此理所應當走得近些,然而自己卻並不那樣想,隻微笑道:“委屈你了,本宮都記在心裏。”
楊婕妤眸色明亮,忙道:“不敢,都是嬪妾份內的事。”
二人正說著話,隻聽外麵小太監通傳皇帝駕到。慕毓芫俯身給小皇子掖著錦被,抬頭笑道:“本宮一時脫不開身,婕妤先去接駕罷。”見楊婕妤緊著腳步出去,方才緩緩看向雙痕,“吩咐知秋堂的人,留意著點。”
“是,奴婢明白。”雙痕輕聲答應著,隻聽外麵腳步聲漸近,忙上前打起翡翠綠珠掛簾,蹲身福了一福,便領著寢閣內的宮人退出去。
“方才在門口碰見楊婕妤,朕打發她回去了。”明帝大步流星進來,似乎路上曬得幹渴,看見高幾上放著半盞茶,端起來就喝了兩大口。
“楊婕妤喝過的茶,皇上就這麼愛惜?”
“嗯?”明帝愣了一下,趕緊皺眉瞧了瞧,粉彩掐金的白玉瓷蓋碗,上麵描著精致的青玉螺鈿雲龍紋樣,釋然笑道:“又在哄朕了,這碗你也舍得讓別人用?”
“嗬,臣妾就不能大方一回?”慕毓芫低頭一笑,開了紫檀木櫥格,取出另一隻同樣的來,沏上新茶遞過去。因見皇帝眸色甚悅,側首打量了一會,“皇上這般高興,想來有什麼大喜的事?”
“剛收到青州捷報,所以特意趕來告訴你。這仗打了一年多,多虧雲琅他們指揮得力,霍連蠻子吃了不少苦頭。”明帝鼻子裏冷“哼”一聲,“區區霍連蠻子,早些年竟然敢那般囂張?如今,總算知道大燕國的天威!”
“恭喜皇上了。”
“嗬。”明帝心情甚好,伸手拉著她坐在身側,“依照朕的意思,雲琅他們若是能蕩平霍連、突利等國,那才是大大的喜事。”
霍連、突利等國人口雖不多,屬地卻是廣泛,如果真的要使之臣服,實則並非一件易事。一旦打到極北之處,單是人馬、銀兩、糧草等等,就不知道需要多少,若沒有十幾年時間的積蓄,後方物資又豈能跟得上?慕毓芫茫然想著,不由替雲琅擔心起來,戰火紛飛一日,自己也就跟著懸心一日。
明帝側首瞧了一眼,問道:“怎麼,宓兒你話要說?”
慕毓芫搖了搖頭,“沒有。”
“不過——”明帝忽而歎了口氣,“那樣的全勝,隻怕一時間難以達成。前幾年撤藩之時,國內兵力消耗不少,雖然收得些金銀器物,又不能立時換做糧草來用。雲琅若是能乘勝追擊下去,咱們的贏麵越大,將來議和之時,也就越有利跟霍連談條件。”
“將來……”慕毓芫淡淡微笑,伸手拉過旁邊的細竹簸籮,翻揀了一陣,找出一個鵝黃色的四合如意荷包。上麵繡著鸞鵲報春圖樣,以珠絡縫金線合之,針腳細密、繡功精致,荷包雖小,花枝和鳥羽卻是絲絲分明,大約已經繡得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