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暘——”慕毓芫竭力抑製眼眶裏的熱流,環手摟住他的脖子,拉到自己身側躺下來,讓兩人錯開對視目光,“旻暘,陪臣妾躺一會罷。”
隔著薄透無痕的雲霞煙紗,冬日的清冷光線稀稀疏疏投射進來,仿佛也凍結住空氣中的嘈雜,寢閣內安靜無聲,是讓人無限貪戀的靜謐美好。也不知過了多久,想來是明帝原本有些倦怠,已在香甜輕煙中沉沉睡去。慕毓芫將他的手輕輕拿開,悄聲下榻,稍微整理了下衣衫,又將雲鬢抿了抿,直到轉出外殿才舒了一口氣。
雙痕迎上來問道:“娘娘,皇上睡了?”
慕毓芫輕輕點頭,一陣冷風掀起雪裏金雲裳的邊角,上麵金線縷縷,泛出點點碎金般的熠熠金光,隻低手將其撫平下去。不過被風一吹,整個人反倒清肅精神不少,乃回頭笑道:“離晚膳的時候尚早,此刻天色不錯,不如我們出去隨意走走。”
“娘娘說好,奴婢自然要去。”雙痕笑著答應,又吩咐人去取披風,待到小宮女急急忙忙出來,已經落下好幾十步的距離,趕忙快步追上去。
十月間裏,春夏之花早已謝盡,而寒冬臘梅之類也還早,因此放眼禦花園內並無佳景可賞,隻散種著些苔桔、蘆始等耐冬小花。慕毓芫閑閑看了一會,緩緩蹲下身去,把著小花搖了搖,抬頭對雙痕笑道:“從前賢妃說,花長在哪裏便在哪裏,若是特意掐下來,反倒少卻些鮮活氣息。”
雙痕抱著披風瞧了瞧,點頭笑道:“賢妃娘娘麼,性格兒是特別些的。不過,奴婢瞧她是真心與娘娘好,人也很是穩重,不比那位整天耍小性子的。”
“少亂說,這是外頭。”慕毓芫連忙將其打斷,起身取過披風,是一件孔雀綠的織錦挑花緞披,頂頭兩帶青金閃綠宮絛,甚是華貴繁複。雙手展開抖了抖,披在身上,自個兒係著束帶,笑道:“不過出來閑逛逛,怎麼又翻出這件來,紫汀這幾日歸家,跟前的小丫頭都迷糊了。”
雙痕笑道:“可不是,等回去再說她們。”
“算了,又是什麼要緊的。”慕毓芫笑著搖搖頭,走到亭台欄榭邊坐下,倚著護欄看著水波微漾的花池,“夏天來此處最好,滿池子各色各樣的蓮花,嬌粉瑩白、清水碧色,再過上一會清風,整個亭子都帶著一股清涼勁兒。”
“可不是麼,去年……”雙痕說了一半,探目朝對麵看了看,回頭低聲說道:“娘娘,那邊仿佛有人過來了。”
“嗯?”慕毓芫隻顧著看池水,聞聲抬頭看過去。
遠遠的有一行人過來,正前一名寶杏色華服宮裝麗人,身量嬌小、氣度矜貴,身後跟著五、六青衣小宮女,仿佛也是出來閑步散心。待到眾人漸漸走近,方才看清楚,那麗人正是朱貴妃,臉上帶著些許訝異,大約也沒想到會在此處不期而遇。
“這麼巧,原來是佩柔妹妹。”慕毓芫淡淡微笑,依舊端坐。
“見過皇貴妃娘娘,金安萬福。”朱貴妃上前欠身行禮,雲鬢上一支碩大的鳳釵正展翅閃光,每尾鳳翅皆嵌有寶石,尾墜一縷細長的串金珠瓔珞流蘇。
按照燕朝後宮祖製,隻有嬪位以上方可佩戴鳳釵,皇後十二翅,四妃八翅、妃子六翅,嬪位四翅,若是數目超出便為逾越。慕毓芫留心瞧了瞧,朱貴妃的鳳釵不僅做功精致,而且規格也略大,再數過鳳翅卻是整整十尾。抬手免了她的禮,淡聲說道:“妹妹這支鳳釵太大,回頭改一改,有八尾鳳翅也足夠華麗了。”
朱貴妃有些不自在,笑容僵硬道:“娘娘真是細心,連些微小事也看得仔細,隻是鳳尾少了展不開,所以才多做了兩尾。隻是平日戴戴,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是麼?”慕毓芫不願當著眾人動氣,揮手讓雙痕領著宮人退下,打量著朱貴妃不為所動的神色,淡聲笑道:“照妹妹如此說,做成十二尾不是展的更開些?”
“十二翅是皇後所用,嬪妾萬萬不敢。”
“看來,你還是個明白的人。”慕毓芫輕聲一笑,平了平氣息,“既然祖製規定四妃用八尾,妹妹又何必逾越?那些不知道的人,不說妹妹是擔心鳳釵不好看,隻當妹妹不懂規矩,私底下難免有所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