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毓芫原本飲茶不語,聞言道:“皇上,臣妾去裏間換身衣裳。”
明帝拉住她示意不用回避,略緩了緩神色,朝熹妃道:“朕近日忙著朝堂的事,連覺都睡不夠,何曾天天來過泛秀宮?”
熹妃無言以對,隻顧自個兒淌眼抹淚,過了半日才抬頭,賭氣問道:“皇上問問自個兒,都幾個月沒去過鹹熙宮了?”
“不可理喻!!”明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盞碗蓋一陣“哐當”亂響,“朕要去哪裏,難道還要跟你交待?做妃子的,全無半點賢良淑德,隻知道吃醋撚酸、無事生非,哪有半點婦德?!朕看你是閑不住,真應該……”
“父皇……”安和公主不知何時趕到,從外麵奔進來,跪在明帝麵前哭道:“父皇息怒,母妃隻是一時著急,說話重了些,還望父皇念在素日的情分,好歹寬待母妃這次……”說著又轉臉望向慕毓芫,央求道:“慕母妃,勸一勸父皇……”
慕毓芫對著明帝輕微搖頭,伸手拉起安和公主,微笑道:“快起來罷。你父皇並沒有說什麼,哪裏用得著勸?你母妃也累了,還不趕緊陪著回去?”
明帝歎了口氣,揮手道:“好了,你們先回去。”
安和公主淚眼婆娑,複又深深跪下去,與明帝和慕毓芫叩行大禮,口中道:“兒臣遵旨,謝父皇和慕母妃的愛惜之情。”她的身形尚顯單薄,似一棵未長足的幼樹,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拉著熹妃一步步走出了椒香殿。
冬日總是寂寂無聲,天氣愈加寒冷,連空氣中的時光都似被凍結住,柵格窗外的新雪也飄得格外緩慢起來。有細小的雪花擦在窗紗上,摩挲出“噝噝”的響聲,因積雪反射著晌午的光線,頗有些明亮刺眼。慕毓芫輕手解開紗幔束帶,握住淺玫色的雙層刺繡鮫紗,目光卻落在院子裏的一樹紅梅上,柔聲問道:“今年的蜜心臘梅開的不錯,骨朵也很精神,讓人折幾枝進來放著可好?”
“嗯,沒什麼好不好的。”樂楹公主身著一襲蜜合色錦服,因臉上褪去些少女時的圓潤,反倒透出幾分清麗之姿,“皇嫂隻管看著安排,似我如今的心緒,哪裏還有精神看什麼花?臘梅也好,金茗也好,又有什麼分別?”
慕毓芫怕她越發傷感,隻好走過來坐下,微笑道:“敏珊……”似有許多要說,卻隻是沉默了片刻,末了笑問道:“對了,小世子生下來近三個多月,過些日子就是百日喜,有沒有給他想好名字?”
“沒有。”樂楹公主搖了搖頭,眉目間有幾分淺傷,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出了半日神,“嗯……,就叫佛寶,佛寶……,但願佛主保佑著他罷。”
慕毓芫明眸中星光閃爍、流轉不定,心思卻一點點飄到宮牆之外,一縷神魂仿佛穿過遙遠的千山萬水,停於某處陌生之地。可是,那些僅憑自己想像勾勒的景色,總是那麼模糊不清,教人無可奈何。時光悠悠六載,那個已是半人高的福薄孩子,可曾衣食飽暖、有人疼愛?可曾因沒有父母照顧而被人欺負?可曾……
“皇嫂……”樂楹公主的聲音透出疑惑,伸手拉了拉她,麵色焦急道:“莫不是皇兄說了什麼?莫不是,皇兄要把佛寶他……”
“嗯,什麼?”慕毓芫回神過來,頓了頓才明白樂楹公主的意思,忙道:“你想到哪兒去了?皇上是佛寶的親舅舅,自然是疼他、護他……”這話自己也覺得勉強,於是微笑道:“好端端的,怎麼如此胡思亂想?”
樂楹公主將信將疑,看著她道:“那無緣無故的,皇嫂怎麼眼淚都出來了?”
“嗯?”慕毓芫不自然的笑了笑,抬手向眼角撫去,指尖上果然有些濕潤,隻好轉了話道:“佛寶生下來月數不足,時常都是三病兩痛的,不過是有些感慨,倒是沒留意把你嚇著了。”
樂楹公主緩緩垂了頭,撥著茶道:“足月又能如何?左右都是不招人待見,將來長大了,也是個沒福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