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華聽她說了許多,忍不住笑道:“娘娘是要開宴席麼?”
“那倒不是。”慕毓芫回身在美人榻上坐下,拾起輕巧的紫綾團扇搖道:“正巧皇上沒空過來,咱們兩個可以空閑說說話。純嬪近段生了兩場病,精神也不大好,所以一並叫過來散散心。”
“聽娘娘這麼說,皇上近日應該忙的很了。”
“嗬,他能不忙麼。”說這話的時候聲調有些不同往常,慕毓芫自己也察覺到,轉而岔開話題笑道:“眼看著公主馬上就要下嫁,另有朝堂上的事煩心著,所以皇上總不得空歇息。你這邊還好,本宮已經聽人抱怨多日,也是沒法子了。”
謝宜華仿佛並未察覺,隻淡淡笑道:“娘娘轄理後宮諸事,難免煩心些。”
“公主,好歹喝點粥吧。”阿璃特意保持一段距離,生怕樂楹公主一怒之下推開自己,砸碎碗灑了粥倒沒什麼,燙著她就不好了。
樂楹公主卻仿佛什麼都沒聽到,隻是近乎癡呆般的看著手裏的短刀,大滴的眼淚一顆顆跌落下來,在刀柄上的金枝花朵上濺開,卻隻是悄然無聲的抿著嘴。她緩緩的抽出刀來,刀身鋒芒上寒光冰冷,阿璃嚇的不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求道:“公主,公主你可別想不開啊。”
“走開——”樂楹公主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刀從阿璃的手中抽出,冷聲道:“誰說我要尋死了?”她流著熱淚笑起來,笑的渾身顫抖,“我不死,我偏不死……,雲琅說好的,他會等我……”
“公主——”阿璃見她笑的非常,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想要聽的話,終於聽到。
——然而,為什麼沒有半分欣喜?自己即將下嫁給藩王世子,未來的生活完全可以想像出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守寡回朝。萬一,藩王和朝廷一直僵持不動,又或者朝廷不能控製局勢呢?更不用說這期間有何變故,不論哪一步不慎,隻怕都沒有性命再回到元徵城,命運未卜。
樂楹公主仿佛突然睜開雙眼,站在懸崖峭壁的邊緣,不得不正視未來道路上的冰冷黑暗,而背後支撐自己的——僅僅是一句近乎飄渺的諾言,果真能等到那一天麼?即便是真的等到那天,彼此之間又被世事磨損多少?可是自己是那麼怕黑,怕痛,又怎麼可能真的去尋死?眼下的自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即使心中清楚無濟於事,也不願意鬆開這最後一線希望。
可是,若非如此又會怎樣?
時間轉回當初,懇求皇帝賜婚下嫁雲琅?那麼,他會因並非情願而待之冷淡,自己也因他的態度而心生怨憤,嫌隙越積越深,到最後終究不過是一對怨偶。又或者,自己賭氣嫁給其他王公貴族?不論那人如何,自己必定先對其厭棄異常,再等到雲琅娶妻生子,是不是又後悔當初一念之差?
比起如今心懷念想的生離死別,別的結局難道就更幸運一些?原來不論如何奮力掙紮,都逃不出命運之輪的巨大力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樂楹公主輕柔的撫摸著水晶刀柄,一瞬間沉了心,朝阿璃喚道:“聽說聘禮都已經運過來,你讓人去都搬到院子裏打開,我要瞧瞧滿不滿意。”
阿璃摸不著頭腦,遲疑道:“都是封好的,打開不大好吧?”
“多嘴!”樂楹公主蹙眉喝斥,兀自冷笑,“既然千裏迢迢的來迎娶,本公主倒要看他們有幾分誠意,不合適的統統換掉!”
阿璃不敢再多言,招呼著宮人們將聘禮搬到院子中,左右不過是些綾羅綢緞、奇珍異寶,倒是一對瑞香花金口的高頸瓶頗為難得,足足有半人來高。樂楹公主懶洋洋走下去,用刀鞘敲了敲瓶沿,一陣清脆悅耳的“叮當”聲亂響,手上動作停下,耳畔還是餘音嫋繞不絕。
“嗬,真是好東西呀。”樂楹公主似乎頗為玩味的看著,八寶花瓣形的沿口朝外翻折,瓶身上光亮可鑒的五彩寶漆恍若新描,逼真的祥瑞圖案幾乎要浮凸出來,即便本身高大寬闊也沒有一絲瑕疵,自然是千金難尋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