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咱也別大聲嚷嚷了。”前頭的老者笑著搖頭,擺手道:“那些達官貴人都不是好惹的,沒準說錯話,半夜裏失了腦袋還不知道,喝酒喝酒!”
眼見天色已經抹黑,鳳翼聽他們談話與自己猜想不期而合,心中更是對鄧維之事存下偌大疑惑,於是起身道:“承蒙餘兄盛情招待,鳳某還有些事情要辦,過幾日空閑再回來對飲,眼下便先告辭了。”餘胖子喜他人物出眾,性格卻沒有半點驕矜,見他要走倒有些許不舍,待他言明還可相見,方才爽快地笑送出去。
“娘娘,宮外有信。”吳連貴匆匆進來,自胸襟內摸出個蠟製小丸,見慕毓芫點頭便帶力捏開,將內中暗藏的一卷黃紙遞過去,低聲道:“鳳翼昨日剛剛回京,清早去府中跟二公子會麵,沒多時便費盡周折讓人傳進這封信,看起來事情甚急。”
“別急,等本宮看完再說。”慕毓芫展開蠟紙往下逐行看去,眉目間漸漸泛起焦慮的神色,猛地咳嗽兩聲,便不自覺的伸手去扶住桌沿。誰知道沒留神竟然碰倒藥盅,隻聽“哐當”一聲便碎灑在地,外間的宮人聞聲忙趕進來,被她厲聲喝道:“出去,不用收拾!”
她平日裏待下很是寬鬆,極少有過嚴色,宮人們嚇得不輕反而愣在當場,吳連貴忙上前攆道:“蠢材,沒聽見娘娘說話?還不趕緊退出去。”宮人們方才醒神過來,唯唯諾諾顫身退出,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吳連貴瞧她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問道:“娘娘,信裏說什麼?”
慕毓芫輕輕合上眼簾往後倚去,手上顫抖的蠟紙逐漸平息下來,隻餘下手腕上的綠玉髓鐲子泛著青潤的光芒,窗台幾縷花葉殘影灑在她身上,越發顯得神情憔悴,不堪重負。良久,走到旁邊小博山爐將紙團丟進去,那蠟紙遇到火星瞬間燒成灰燼,一字一頓道:“這個蝶姬,留-不-得-了。”
吳連貴並不特別驚訝,隻問道:“奴才這就安排下去?”
“不,不能讓她輕易死了。”慕毓芫清澈的目光折出冷意,柔弱身姿裏隱藏的銳氣脫鞘而出,轉身望向窗外冷笑道:“他們的算盤未免打得太如意,難怪會風平浪靜這好幾年,原來已經在私底下潛伏密謀算計好,竟然是要趕盡殺絕呢。”
“那——”吳連貴低頭想了想,他雖然沒有看到信的內容,卻也猜得出必定和蝶姬有著莫大的關聯,不免歎道:“朱貴人那邊要不要加緊看著?蝶姬在她身邊總是讓人懸心的很,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呐。”
慕毓芫聞言有些無奈,蹙眉道:“本宮一想到她就頭疼,總當宮中是自家府上,既受不得委屈又一味任性,往後不知道惹出什麼麻煩來。此時跟她說什麼也沒用,況且還會驚動到蝶姬,眼下雖然凶險但還不妨,不讓她吃點苦頭怕是悟不過來。”
“她心裏惱恨著娘娘,所以解不開。”
“嗬,惱恨本宮?”慕毓芫氣頭上不免冷笑,道:“那皇上寵幸她的時候,別人又該惱恨誰?即便後宮中沒有宸妃娘娘,也還有三千佳麗等著君恩,誰心裏沒有委屈?若是丟掉身家性命,還拿什麼來妄談恩寵之情?”一口氣說了許多,臉上反倒浮現出難抑的悲愴,“要怨,就怨自己不該投胎在公侯之家。”
吳連貴瞧她神色難過,不忍道:“娘娘——”
“嗬,本宮也跟著上火了。”慕毓芫抬手撫著胸口輕揉,淡紫晶浮珠戒指掠過清瘦微凸的鎖骨,緩慢輕柔的動作讓人看不出她的心緒,“沒事,是本宮太沉不住氣,安歇片刻便好了。”
如今的後宮雖然中宮懸空,然宸妃統領後宮的事實卻不容置疑,況且皇帝對她寵愛倍至、嗬護有加,更別說還有七皇子牢固其地位。自宸妃染恙的消息傳出,後宮嬪妃便紛紛過來探望,既有想趁機巴結討好的,也有想在皇帝麵前露臉的,因此泛秀宮比之平日又熱鬧許多,直擾的底下的宮人們都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