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繡忙拿話岔開道:“這是新冊封的宸妃娘娘,公主你還未曾見過呢。”
樂楹公主半信半疑,突然皺眉搖了搖頭道:“不對,一定是在哪裏見過?嗯……是在哪裏呢?”又拍拍自己的腦袋,“怎麼想不起來?好像,好像是……”
文繡忙道:“想來是宸妃娘娘麵善,故此公主看著眼熟。皇後娘娘正在歇息,禁不起吵鬧,咱們還是中儀殿去說話罷。”
樂楹公主卻不聽文繡的,細細看了半日,上前拉著她的手撒嬌,“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他們一個個都不陪我玩,你帶我四處走走好不好?”
慕毓芫見她嬌憨天真,微微一笑,“我也沒什麼事,那就上車再說。”又見文繡不大放心,回頭笑道:“一會就把公主送回來,你去伺候皇後娘娘就是。”文繡有些無奈,隻好送到大門外。
路過偏殿知微堂的時候,樂楹公主突然嚷嚷著要停車,原來是院內木槿樹花枝橫斜延伸了出來。從門口遠遠望去,滿院的木槿花枝都掛滿了瑩透水滴,象是結出了一粒粒水晶珠,隨漫漫折射出冰針似的光線來,很是美不勝收。幾滴雨水凝在花枝梢頭不肯落下,樂楹公主跑下去抬手觸碰,水滴頓時無聲下墜濺開,斑斑點點,浸濕了裙下的刺彩線繡花鞋。
“小心濕了鞋子,快過來吧。”慕毓芫伸手要去拉她,樂楹公主卻拍手笑道:“這屋子看起來很舊了,也不知裏頭藏了什麼寶貝。”一手提起軟綿纖薄的長裙,一手拉著慕毓芫上了台階。
知微堂一直是鳳鸞宮的專設書房,如今卻陳舊不堪,仿佛很長時日沒有收拾過。因地處偏僻背陰,又加上雨後未晴,門軸被雨水浸透膨脹,推開那四扇並開的暗褐色舊門時,便發出長長的“吱呀”聲來,有種說不出的沉悶。屋內光線也是幽暗晦澀,首先映入眼簾便是蒼白如棉的蛛網,桌椅陳設也十分狼藉。越朝裏間走進灰塵越重,雙痕跟在二人後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小聲說道:“我們還是回去罷,這裏不幹淨。”
此處對自己來說再熟悉不過,慕毓芫知道雙痕怕自己觸景傷情,淡淡笑了笑,“你如今也學得嚕蘇,要是不舒服,就到外麵等我們便好。”雙痕不敢多言,隻好垂首跟在後頭。
殘木窗外,樹上雀兒依舊在嘰嘰喳喳,而書案上舊書卷卻已泛黃,雕漆花椅上的金漆也有些殘落,蛛絲更是牽連得不能輕易拂。有瓦碎散開,縫隙間透下幾縷光線映在書案前,裏麵灰塵浮動跳躍不止,隱約還能聞見從前雜亂的言笑聲。
冬日的陽光是清冷的,少年將自己的手捧過去,又放到嘴前不斷哈氣,“你看手都涼了,好些了沒?”旁邊宮人們早已習以為常,自己微微一笑,他又親自磨墨:“這墨汁已有股子淡淡的清香,隻是顏色卻還不夠,你先到旁邊用手爐暖暖手,待朕磨好了再過來寫罷。”小太監趕忙捧上來八珍獸角的鏤空小銅爐,外麵罩了層黃絨絨的細布,捧在手裏溫溫透出熨心的暖意。
外麵幾縷涼氣從門簾縫裏鑽了進來,少年不禁打了個噴嚏,卻將硯中濃墨灑的滿手都是,鼻子發癢又忍不住撫了一下,臉上也沾了不少去。自己放下手爐上前用絹子替他擦拭,突然一時興起,反手又將剩餘的墨汁抹在他臉上,握住臉笑道:“這樣反倒更好些,唱戲都不用再畫了。”
滿屋子宮人們都笑起來,他也笑,一把環住自己,“芫芫,你笑起來真好看。”
昨日的笑語晏晏,轉眼灰飛煙滅,連塵土都厚的已經不可觸摸。慕毓芫正在茫茫出神,隻聽樂楹公主在裏麵大叫了一聲,嚷道:“有老鼠,有老鼠!!”臉色蒼白的跑了出來,“咱們,咱們還是出去罷,怪怕人的。”
慕毓芫拍拍她的後背,笑道:“公主還怕老鼠呢?”
樂楹公主咂舌道:“難道你不怕嗎?嚇死我了。”慕毓芫笑而不答,攜著她的手朝外麵走出,出門時抬頭看見上麵匾額,清秀的三個大字“知微堂”,字跡格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