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穿越到異界,最好的莫過於從一個嬰兒做起,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觀察這個世界。相比於柏拉圖“兩腳無毛的動物”的定義,馬克思對人的定義應該是更加符合人的社會現實,“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合”。你的父親、母親的兒子,你的兄弟姐妹的兄弟姐妹,你的老師的學生……人就是這樣從一個動物屬性的人,變成了一個社會屬性的人。萬事總有特例,張無忌就是這樣一個特例,他出生之後,他所在的“社會”人太少了,隻有三個人——張翠山、殷素素、謝遜。
冰火島的日子實在是無聊,所以在金庸的筆下數年的時間隻能“彈指即過”。好在張無忌是個嬰兒,無聊的時候可以睡覺,沒有網絡的世界,隻有這個活法了……
直到張無忌八歲時,謝遜決定教授張無忌武功。
想不到謝遜堂堂金毛獅王,在教授武功之前,也要先叨叨一番。這讓張無忌想到了“以前”他打wow的時候,每次開boss之前,那些嘮叨個沒完的劇情故事。
謝遜首先要說的當然是關於明教的掌故。
明教為東漢末年(公元3世紀中葉)波斯人摩尼(Mānī)所創立,本名摩尼教,摩尼聲稱自己是佛祖、瑣羅亞斯德(拜火教的創始人、初代教主)和耶穌的繼承者,也是最後一位先知。摩尼教的主要教義為“二宗三際論”。二宗三際論的二宗是指世界的二個本原,即黑暗與光明、善與惡,三際是指世界發展的三個過程:即初際(過去)、中際(現在)和後(將來)。在唐代,摩尼教通過西域傳入中土,在江淮地區流行起來。唐武宗滅佛時,摩尼教開始轉入地下,改稱明教,並且從此投身於毫無希望的造反或者說是起義運動當中。
最讓張無忌驚奇的是,《水滸傳》中的大反賊方臘、《說嶽全傳》中的大反賊鍾相居然都當過明教教主。張無忌不禁心中呐喊,你確定明教真的代表正義嗎?
但是,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張無忌隻好蠢萌的問:“那義父你是如何加入明教的呢?”
雖然雙目已經被殷素素打瞎,做不出仿佛看破了一切、閃閃發光的“邵氏眼神”,但是謝遜還是一臉“邵氏表情”地說:“義父我本是色目人,祖上從比西域更遠的地方移居長安,後來加入明教,又拜陽頂天教主為義父。你的外公白眉鷹王,在那時也是陽頂天教主的義子。後來,經由明教教主陽頂天介紹,拜陽教主的好友華山派高手混元霹靂手成昆為師。”
讓張無忌大開眼界的是,陽頂天居然本來是姓楊的,而且還是楊過的後代,原名楊頂天,因為神雕大俠希望他長大後也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後來,楊頂天又加入了明教。楊頂天想起父親楊過名頭太響,不想粘楊過的“光”,於是自報姓名還是楊頂天,但填相關履曆卻寫成“陽”頂天。
成昆的來曆也不同尋常,他本是華山派的高手,一身全真教嫡傳武功,與陽頂天齊名,兩人惺惺相惜,但是不幸卻讓陽頂天撬走了青梅竹馬的小師妹。
聽到這裏,張無忌想到的卻是《天龍八部》裏的段譽和王語嫣、《笑傲江湖》裏的林平之和嶽靈珊、《小李飛刀》裏的龍嘯雲和林詩音……怎麼成昆看起來更像正麵人物?這一定是錯覺。
故事接下來的發展,謝遜並不清楚,但是張無忌就比較熟悉了。後來,成昆和教主夫人組織同學會,成昆同學雖然沒有做到“精神上壓倒男同學(陽頂天)”,但是成功做到了“在身體上壓倒女同學(教主夫人)”。倒是讓張無忌的三觀終於又正過來了。
跳過成昆和教主夫人的“同學會”這一段,就是謝遜和成昆的血海深仇。
“在我二十八歲那年上,我師父到我家來盤桓數日,我自是高興得了不得,全家竭誠款待,我師父空閑下來,又指點我的功夫。哪知這位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竟是人麵獸心,在七月十五日那日酒後,忽對我妻施行強暴。我妻子大聲呼救,我父親聞聲闖進房中,我師父見事情敗露,一拳將我父親打死了,跟著又打死了我母親,將我甫滿周歲的兒子謝無忌……”
即使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姓名來曆的張無忌,聽到這裏也被謝遜的青訓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
謝遜道:“是啊,我那親生孩兒跟你名字一樣,也叫謝無忌,我師父抓起了他,將他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說到這裏,謝遜出神半晌,才道:“那時我瞧見這等情景,嚇得呆了,心中一片迷惘,不知如何對付我這位生平最敬愛的恩師,突然間他一拳打向我的胸口,我胡裏胡塗的也沒想到抵擋,就此暈死過去,待得醒轉時,我師父早已不知去向,但見滿屋都是死人,我父母妻兒,弟妹仆役,全家一十三口,盡數斃於他的拳下。想是他以為一拳已將我打死,沒有再下毒手。”
張無忌說道:“那成昆武功雖然高強,但是做事也太不縝密了。不過也辛虧如此,否則義父就糟了。”
謝遜說道:“不對,我師父外表粗魯,可實在是天下最工心計的毒辣之人。這其中的原因,我實在想不通。我大病一場之後,苦練武功,三年後找我師父報仇。但我跟他功夫實在相差太遠,所謂報仇,徒然自取其辱,可是這一十三條人命的血仇,如何能便此罷休?於是我遍訪名師,廢寢忘食的用功,這番苦功,總算也有著落,五年之間,我自覺功夫大進,又去找我師父。哪知我功夫強了,他仍是比我強得很多,第二次報仇還是落得個重傷下場。”
張無忌說道:“義父,你既然打不過他,就應該找一門更厲害的武功來練。”
謝遜說道:“我養好傷不久,便得了一本《七傷拳》拳譜,這路拳法威力實非尋常。於是我潛心專練《七傷拳》的內勁,兩年後拳技大成,自忖已可和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比肩。我師父若非另有奇遇,決不能再是我敵手。不料第三次上門去時,卻已找不到他的所在。”
張無忌說道:“義父真厲害!那成昆肯定是知道自己不是義父的對手,所以躲起來了。義父,《七傷拳》真的這麼厲害嗎?”
謝遜說道:“那是當然,《七傷拳》又名《七星拳》,是少林七星門的看家拳,手法淩厲,腿法多變神奇、身法自然巧妙,功架大開大合、舒展大方,手、眼、身法、步、精、氣、神、內功渾然一體,猶如楚霸王臨陣,其勢雄猛。後來,《七傷拳》傳入崆峒派,成了崆峒派神拳門最重要的拳法。”
張無忌說道:“既然《七傷拳》這麼厲害,那義父你教給我好不好?”
謝遜說道:“那當然好。”
張無忌說道:“好,那義父你接著講故事吧。”
謝遜說道:“我在江湖上到處打聽,始終訪查不到我師父的蹤跡,想是他為了避禍,隱居於窮鄉僻壤,大地茫茫,卻到何處去尋?我憤激之下,便到處做案,殺人放火,無所不為。每做一件案子,便在牆上留下了我師父的姓名!”
張無忌提出了一個疑問:“義父為什麼不向武林同道公布成昆的惡行,與武林上的正義之士共同討伐成昆呢?”
謝遜慘笑一聲,說:“正義之士?嗬嗬,江湖上最大的正義就是‘拳頭大的有理’,誰敢去找‘混元霹靂手’成昆的麻煩?”
張無忌說:“義父不是還有明教的兄弟相助嗎?陽頂天教主沒有出來主持公道嗎?”
謝遜說:“明教雖然勢力極大,但是在江湖上卻是人人喊打的魔教,一旦聚集,恐怕我們沒有找到成昆,倒先讓那些‘正義之士’解送到衙門裏去了。而且,那時候不知道何故,陽教主已經失蹤了。義父這樣四處結仇,反倒是更容易逼出成昆。”
謝遜續道:“我見師父如此忍得,居然仍不露麵,心想非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不足以激逼他出來。方今武林之中,以少林、武當兩派為尊,看來須得殺死一名少林派或是武當派中第一流的人物,方能見效。那一日我在洛陽清虛觀外的牡丹園中,見到宋遠橋出手懲戒一名惡霸,武功很是了得,決意當晚便去將他殺了。”
張無忌從張翠山那裏聽說過宋遠橋的名字,宋遠橋是張三豐的首徒、張翠山的大師兄,問道:“那不是我大師伯嗎?”
謝遜撫著他小頭上的頭發,說道:“賊老天雖有諸般不好,總算沒讓我殺了宋遠橋,否則我愧對你爹爹,也不能再跟他結義為兄弟了。”
停了片刻,謝遜續道:“這天晚上我吃過晚飯,在客店中打坐養神。我心知宋遠橋既是武當七俠之首,武功上自有過人之處,假若一擊不中,給他逃了,或者隻打得他身負重傷而不死,那麼我的行藏必致泄露,要逼出我師父的計謀盡數落空,而且普天下豪傑向我群起而攻,我謝遜便有三頭六臂,也是無法對敵啊。我一死不打緊,這場血海冤仇,可從此無由得報了。”
張無忌問道:“義父你與我大師伯的這場比武究竟如何了?”
謝遜道:“宋遠橋壓根兒就不知道,恐怕他連‘金毛獅王謝遜’這六個字也從來沒聽見過,因為我後來根本就沒去找他。”
張無忌失望地說道:“哦。”
謝遜緩緩的道:“那天晚上的情景,今日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暗運真氣,將那《七傷拳》在心中又想了幾遍。那晚我運氣溫了三遍《七傷拳》功,便越牆出外,要去找宋遠橋。我躍出牆外,身子尚未落地,突然覺得肩頭上被人輕輕一拍。我大吃一驚,以我當時武功,竟有人伸手拍到我身上而不及擋架,實是難以想象之事。無忌,你想,這一拍雖輕,但若他掌上施出勁力,我豈不是已受重傷?我當即回手一撈,卻撈了個空,反擊一拳,這拳自然也沒打到人,左足一落地,立即轉身,便在此時,我背上又被人輕輕拍了一掌,同時背後一人歎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張無忌說道:“義父,說話之人定是那空見大師吧?”
謝遜續道:“當時我隻嚇得全身冰冷,如墮深淵,那人如此武功,要製我死命真是易如反掌。他說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八個字,隻是一瞬之間的事,可是這八個字他說得不徐不疾,充滿慈悲心腸。我聽得清清楚楚。但那時我心中隻感到驚懼憤怒,回過身來,隻見四丈以外站著一位白衣僧人。我轉身之時,隻道他離開我隻不過兩三尺,哪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飄出四丈,身法之快,步法之輕,實是匪夷所思。當時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是冤鬼,給我殺了的人來索命著!’若是活人,決不能有這般來去如電的功夫。我一想到是鬼,膽子反而大了起來,喝道:‘妖魔鬼怪,給我滾得遠遠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豈怕你這孤魂野鬼?’那白衣僧人合十說道:‘謝居士,老僧空見合十!’我一聽到空見兩字,便想起江湖上所說‘少林神僧,見聞智性’這兩句話來。他名列四大神僧之首,無怪武功如此高強。”
張無忌說道:“那後來呢?”
謝遜續道:“當時我便問道:‘是少林寺的空見神僧麼?’那白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當。老衲正是少林空見。’我道:‘在下跟大師素不相識,何故相戲?’空見說道:‘老衲豈敢戲弄居士?請問居士,此刻欲往何處?’我道:‘我到何處去,跟大師有何幹係?’空見道:‘居士今晚想去殺害武當派的宋遠橋大俠,是不是?’
“我聽他一語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驚。他又道:‘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動武林的大案,好激得那混元霹靂手成昆現身,以報殺害你全家的大仇……’我聽他說出了我師父的名字,更是駭異。要知我師父殺我全家之事,我從沒跟旁人說過。這件醜事我師父掩飾抵賴也猶恐不及,自己當然更不會說。這空見和尚卻如何知道?
“我當時身子劇震,說道:‘大師若肯見示他的所在,我謝遜一生給你做牛做馬,也所甘願。’空見歎道:‘這成昆所作所為,罪孽確是太大,但居士一怒之下,牽累害死了這許多武林人物,真是罪過罪過。’我本來想說:‘要你多管甚麼閑事?’但想起適才他所顯的武功,我可不是敵手,何況正有求於他,於是強忍怒氣,說道:‘在下實是迫於無奈,那成昆躲得了無影無蹤,四海茫茫,教我到哪裏去找他?’空見點頭道:‘我也知你滿腔怨毒,無處發泄。那宋大俠是武當派張真人首徒,你要是害了他,這個禍闖得可實在太大。’我道:‘我是誌在闖禍,禍事越大,越能逼成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