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長假,朱煜哪都不想去玩,隻想回家。她家在北方一個小縣城,連高鐵站都沒有,隻能在Q市坐六個小時的普快列車才能到。坐了一路,十分疲憊,到家時已是晚上,夕陽徹底沉沒,天剛擦黑,媽媽在小區門口等她。
朱煜遠遠看到一個黑影,知道那是母親,緊走了幾步,眼眶竟然有些濕潤。終於回家了,家雖不大,但有疼愛關心她的母親,於是就成了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朱煜的父親在她上高中時就過世了,心髒病突發,不過朱煜並沒有感到遺憾。從小父親留給她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冷冰冰,對家裏的事不聞不問,對她和母親都很冷淡。朱煜小時候就知道父親有過一段婚外情,具體情況她也並不了解,隻知道父母之間早已沒有了愛情,母親把所有的愛和關注都傾注在了她身上。她從小就知道要爭氣,凡事都要力爭上遊,為的就是給母親爭口氣,讓她的愛有回報。
朱煜確實做的不錯,從小縣城考到一本大學,繼而考進國內排名前十的N大的研究生,然後順利找到大型國企的工作,她這一路不能算遇到多少困難。然而,多年培養出的執著和自尊心強的性格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她,就拿蘇慕林這件事情來說,如果她的自尊心沒這麼強,如果她對自己沒有嚴苛的道德要求,那麼她是可以跟何伽瑜爭一爭的。
但母親受過的委屈,她又怎能忘記?童年時,父親晚上常常通宵不回家,母親輾轉難眠,隻能來她的臥室跟她一起睡,夜半的垂淚,壓抑著的哽咽聲,讓小小年紀的朱煜內心惶恐:是她做錯什麼了嗎?怎樣才能讓媽媽開心?自己要更懂事一點啊,不能再增添媽媽的煩惱,萬一有一天媽媽要拋下她走掉怎麼辦?
從小承受了太多不安全感,所以現在安全感才是最重要的。朱煜決不允許自己去介入別人的感情,破壞別人的安全感。何況跟別人爭搶來的愛情,又有幾分安全感可言呢?對蘇慕林的感覺隻能深埋心底,徹底放手。
朱煜這次回家發覺母親又老了些,額頭的皺紋加深了,雙鬢許久沒染白發又出現了,看了讓人不忍心。
“媽,你現在不跳廣場舞了嗎?明天我陪你去染個頭發吧。”
“你姥姥最近身體不好,一直住院,我這段日子忙著照顧她,早就不跳廣場舞了。”
“姥姥怎麼了?嚴重嗎?我明天去看看。”
“唉,人老了容易生毛病,一點點頭疼腦熱都扛不住,在醫院輸液觀察呢。”
“哦,沒大毛病就好。”
朱煜幫著媽媽盛好飯菜,每樣都是她喜歡吃的,菠菜炒雞蛋、絲瓜湯、炒豆角,還有鮮美多汁的鹵雞爪。大概世界上最了解兒女胃口的隻有母親了,朱煜心中感動,不斷給媽媽夾菜,勸媽媽多吃。
“你在那裏上班,適應不適應?跟同事處得來嗎?”媽媽撥了撥朱煜額前的頭發,關切地問。
“適應的挺好的,基本不加班,領導和同事都對我很好。”朱煜笑著回答,報喜不報憂一向是她的策略,媽媽幫不了她,為難的事說出來豈不是更增添母親的煩惱。
“那就好。你啊,從小到大都很乖很懂事,我隻怕你有什麼委屈都藏在心裏,自己憋著難受,苦了自己。”母親的眼睛已經不再澄澈,暗淡的眼珠卻因關切和擔憂而射出光芒,讓朱煜看了隻能躲藏。
她心裏的事說給母親聽,會怎樣?
“媽——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呢?你想要我過怎樣的人生?”朱煜內心慌亂,對目前的狀態感到迷茫。
“你一個人在外麵啊,我隻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最好能早點遇到一個疼愛你的人,有自己的家庭,養育自己的孩子,圓滿地走過這一生。”
“結婚生子真的那麼重要嗎?我要是一輩子都單身怎麼辦?”
“傻孩子,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呢?隻有建立了家庭才是圓滿啊。”
“媽,我不懂,”朱煜拉起母親的手,“你跟爸爸在一起就不後悔嗎?如果是我,我寧可一輩子一個人過,也不容許最親近的人心裏裝著別人。”
朱煜提起父親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母親的手顫抖了一下,她有些後悔去揭開母親的傷疤,但話說出去收不回來了。
母親恍惚了一陣,最後隻苦笑著搖了搖頭:“你還年輕。”